宴樂聞言,眉眼微動。
“七七。”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莫名,“我想起來一件事情。”
火力壓制那個怪物並不費顧棲多少的功夫,他整個處理過程都極爲的遊刃有餘,眼下也能夠分出精力來同他閒笑着聊天:“什麼?”
“你記不記得。”宴樂說,“自從百鬼天災爆發之後,我們還從未見過從羅城撤退轉移出來的人。”
顧棲肅然一驚,某種極爲不妙的、即便是他這樣的人都會覺得背後生寒的猜想逐漸爬上心頭:“你是說……”
“對,我在想。”宴樂眯着眼睛看那個被顧棲的重重炮火給阻攔住的、在痛苦的嚎叫和嘶吼的怪物,“他們是不是都變成了這種東西?”
顧棲的眉一皺。
他看起來並不怎麼喜歡這樣的假設,或許對於顧棲來說,這個世界上這樣可悲的怪物有自己一個便足夠。他雖並無多少的憐憫之心,但是卻也並不覺得,如自己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應該再多出幾個來。
“那我便送他們個痛快吧。”顧棲冷聲道,“與其以這種模樣苟活於世……”
倒不如痛痛快快、乾乾淨淨的死亡要來的更好一些。
這一次從槍口當中噴吐的便並非是子彈了,而是鋪散開來的烈烈的火焰,火舌翻騰,像是連天空都能夠舔舐,併爲其染上一層隱隱焦色。
腫脹的怪物在火焰當中很快化作了沖天的黑煙,與之一併傳來的是某種蛋白質灼燒後的強烈的臭味。
顧棲忍了忍,沒能忍住。
“嘔!”
他站在旁邊乾嘔了幾聲。
宴樂就有些無奈:“真的很嬌氣哦,七七。”
不過話是這麼說,他的語氣裏卻並沒有半分的不耐,反倒是某種淡淡的、自然的寵溺之意滿的快要溢出來。
顧棲拒絕承受宴樂這樣的指控:“我這是人之常情。”
但是他們在這裏的動作實在未免有些太大,無論是沖天的火光還是陣陣的槍響,無疑都會吸引某些東西的注意力。
地面在震動,從四面八方,竟然是出現了更多的那種胡亂糅雜出來的怪物——遠不止一隻。
宴樂:“……啊。”
顧棲:“……啊。”
“這。”顧棲難得有些遲疑,“雖然不是不能燒……”
但是要把這粗粗一看足有十來只的怪物都燒了吧,怕是小半個羅城都得一併化作灰燼。
可誰知道這會被牽扯進去的小半座城市裏面,還會不會有如同魚魚這樣的倖存者。
有漆黑的鬼紋開始一點一點的攀爬,在他的脖頸上蔓延,自衣領下探出,緩慢的生長,而顧棲眼底的那一圈金色也更盛。
“要不我把他們都吃了吧。”他問宴樂。
然後被宴樂結結實實的照着額頭彈了一下,眉心處的皮膚都頓時泛起了一片的紅。
“你當自己是垃圾桶麼。”宴樂不輕不重的訓斥,“別亂喫東西。”
他笑了一聲,那笑容居然帶了幾分天真的意味在其中:“髒是髒了些,但總我原本就是爲了這樣的原因才存在嘛。不然說不定早就被掐死了,根本長不到這麼大。”
“顧棲!”
他可以笑的沒心沒肺,但是宴樂卻不能夠像是顧棲一樣將這件事情等閒視之。
眉眼溫和的少年在這一瞬間卻展現出來某種難以用言語去描述的鋒銳來:“我說過,你是人類——無論別人說什麼,你都是人類,不是鬼物,更不是怪物。”
“我不允許任何人這般去貶低你的存在,即便是你自己都不行。”
他是他的明珠,是他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的寶藏。宴樂希望顧棲永遠都乾乾淨淨的、閃閃發光的站在那裏,這是他二十年的人生當中第一次有在意的、並且無論如何都要去堅持的事情。
宴樂的態度如此認真和鄭重,顧棲不免訕訕,平白的生出一種莫名的心虛感來。
不對啊,我也沒做什麼吧?
少年捏了捏鼻子,一邊在心底腹誹,但某種本能的求生欲讓他順着宴樂的話“嗯嗯嗯”的狂點頭。
宴樂:“……你最好是真的明白了。”
“那我們怎麼做?”看着那些朝他們逼近的怪物,顧棲不忍直視的別過頭去,“羅城太乾淨了,無論是陰氣還是陽氣都沒有,我們甚至沒法佈陣。”
他還有點小委屈:“啊,你也不讓我喫它們。不然事情真的可以非常容易的解決的。”
宴樂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覺得遲早要被顧棲氣的肝疼。
“你是人類,人類不會去喫那種東西的。”宴樂說,“下次再看到你亂喫東西,我真的會打你的屁股的,顧棲。”
顧棲的臉立刻就皺成了一團:“我都二十了哎,阿樂。”
宴樂涼颼颼的說:“是嗎,我還要以爲你才兩歲呢,撿到個什麼東西都敢往嘴裏塞。”
顧棲閉上嘴。他覺得宴樂現在挺生氣的樣子,決定暫時不去觸對方的眉頭。
那些怪物越來越近,耳邊都能夠聽到每一張人面的無意義的尖叫聲。顧棲開始掏槍,宴樂也開始摸符,就在正要有所動作的時候,一陣發動機的響聲,一輛改裝摩托車從遠處呼嘯而來,停在他們面前。
“啊,人比我想的有點多……不過沒關係!坐得下!”
開車的人是一位英姿颯爽的女性,戴着墨鏡,塗着紅脣,一米六的個子硬是有着一米八的氣場。
“沒時間解釋了快上車!”她推了推自己鼻樑上的墨鏡,“在那些東西追上來之前,我帶你們去安全的地方!”
顧棲和宴樂對視了一眼,衣服遮掩下,兩個人飛快的打着手勢交流。
顧棲:你怎麼決定?
宴樂:先跟着看看也無妨。
然後他上前一步,拎着魚魚遞了過去,笑容明朗,不見絲毫陰霾。
“那就麻煩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