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手,指尖溫柔地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

    “那你呢?”

    “……什麼?”

    蕭晏辭喉結滾動,像是壓抑着什麼,“一直在說我,你呢?”

    蘇年年一頓,這才反應過來。

    是啊,她一直在說,跟她成親,他能得到什麼好處。

    她呢?

    她爲什麼要跟他成親?

    蘇年年抿抿脣,用力握住他給自己拭淚的手腕,攥緊,一瞬的停滯後,她湊近他,脣壓上他的脣角。

    大抵是在樹上坐了太久,吹了太久的冷風,他的脣還帶着些許涼意。

    但並不能抵擋她此刻心中的火熱。

    她有些後悔剛纔從他膝上下來。

    如果是方纔那樣的動作,他手臂會緊緊環住他的腰,然後無限加深這個吻。

    而現在,他穩穩坐在原處,甚至沒動一下。

    是的,沒動一下。

    蘇年年僵滯住,退開一寸,去看他的眼。

    漆黑的雙眸像化不開的濃墨,莫名有些朦朧,讓人看不真切。

    “年年……”

    他突然張口,二字咬得極重,又忽然止住,蘇年年拿不準他的意思,心中一團亂麻。

    她咬脣,漸漸垂下手,糾結地捏住自己的衣襬。

    他好像……不願意?

    正想着該說些什麼找補,緊攥着的手被人拉開。

    蕭晏辭將她弄皺的衣襬撫平,捧起她的臉,在她額心落下一吻。

    再擡頭,屋內只剩下她一人。還有耳邊,他語調微顫的“等我”。

    蘇年年靜坐一會兒,開窗,冷風再次鑽進屋內。

    似乎覺得不夠,她決定出去走走。

    “他……說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掌櫃搖搖頭:“東家看着很是着急,估計遇了什麼急事兒,一時半會不會回來。蘇小姐,你如果有事的話,我們可以代你轉達。”

    路上落了一層積雪,天空也灰濛濛的。

    蘇年年朝掌櫃擺擺手,沿街往前走。

    來到周遊的百草閣,她在門前的診桌前一屁股坐下,看着街上三三兩兩的人,心中細碎的失落慢慢蔓延開來,讓她無法忽略。

    朝中局勢未定,興許是她太心急了。

    蕭晏辭要復仇,萬一中間出了差錯,像前世那樣被抄家,他的王妃一定也受連累……

    所以要再等等,等到他有把握。

    嗯,應當如此。

    “蘇年年,你來了怎麼不進屋?外面不冷?”屋內,周遊伸長脖子張望,一手撥着算盤,“你進來暖和暖和,順便幫我理理剛纔弄亂的藥材……”

    他又擡頭看了一眼,少女身上披着黑斗篷,一動不動地坐着。

    “我說,你……”外面一直沒有迴應,周遊繞到她面前,卻在看見她正臉的時候住了嘴。

    面無表情,小臉煞白,眼眶卻微紅,她擡頭看來,往日澄澈的黑眸此刻有抹茫然。

    周遊訝然地張了張嘴,回屋取了個手爐塞給她。

    “你隨意。”

    蘇年年又垂下眼,摩挲着手爐,回想重生後發生的種種。

    起初她覺得他前世太慘,自己陰差陽錯出賣了他,便想着今生能對他好點就好點。可他卻一副不冷不熱,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說話也噎人。

    再後來,交集慢慢多了。

    她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呢?

    興許是得知前世他無數次救過自己的時候……又或者是在他一個個吻中?

    許久,她輕嘆一聲,進屋幫周遊整理架上的藥材,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

    屋內冷清,蘇年年站在藥架前,反覆扒拉着小藥草,周遊心痛地看着,幾度欲言又止。

    “你怎麼了?”他細細打量她,“不會是受了情傷吧?”

    蘇年年略帶幽怨的目光掃去。

    周遊:“……”

    “完了,百姓磕的cp,be了。”周遊咳了一聲,連連搖頭,“年年有辭無了。”

    他一直碎碎念着什麼,聽得蘇年年心煩,擡頭正要罵他,忽地瞥見街上不知何時走來一隊擡着箱子的人。

    大紅木箱上綁着喜氣的紅綢,不是聘禮就是嫁妝。

    蘇年年看了看便垂下眼,心中莫名一抽,愈發不平衡起來。

    憑什麼!

    她一甩草藥,拍了拍手,擡腳氣勢洶洶地往晏王府走。

    她要去找蕭晏辭說個清楚!不清不楚地走了算怎麼回事!

    擡箱子的隊伍極長,她迎着隊伍走,一眼看去竟望不到尾。街頭的商販百姓議論紛紛。

    “這是哪家下的聘,這麼大手筆,應該也有幾百擡吧?”

    “嚯,尋常人家下的聘禮不過三十二擡,好些的六十四擡,就算是皇親貴胄也不過一百出頭,可眼前這……”

    “近來沒聽說哪個富貴人家要成親的,你們可打聽出來了?是誰家要辦喜事?”

    蘇年年皺眉,腳步逐漸慢下來。

    “我方纔問了一嘴,是晏王府,往蘇府送的。嘖,從前可沒覺得晏王這般有錢……”

    後面的話她聽不進去,扭身,開始順着隊伍走,越走越快,最後竟變成跑。

    確實是去蘇府的路。

    跑到蘇府門口,聘禮已經一箱箱地開始往裏搬,擺了滿滿一院,快沒有下腳的地方。

    玉竹在門口守着指揮衆人,見了她,頷首行禮:“蘇小姐。”

    蘇年年髮髻跑得散亂,她胡亂扶了一把,微微喘息,彷彿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王爺呢?”她問。

    “小姐,王爺在正廳與老爺說話。”念桃盯着那些聘禮,臉紅撲撲的,“您過去看看?”

    話音落下時,蘇年年已走出十步遠。

    她緊抿着脣,猛地推開正廳的門。

    蘇臨海滿臉笑容一滯,蕭晏辭也停下動作,掀眼看去。

    四目相對,視線在空氣中膠着,纏綿着說不清的莫名意味,似乎有什麼要傾瀉爆發出來。

    “爹爹。”蘇年年目光一寸未移,仍盯着蕭晏辭,“我有話要跟王爺說。”

    不等蘇臨海答,蕭晏辭已起身朝他行禮:“小婿先去陪陪年年。”

    蘇臨海面色古怪,僵硬地點點頭。

    待他走近,蘇年年拉起他的袖擺,然而不過一瞬,手裏的布料被一隻溫涼的大手取代,緊緊反捏住她。

    聘禮還在一箱箱往裏擡,蘇年年抿抿脣,快步帶他來到花園裏,一處沒人的花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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