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衡衝着他們雙手合十，眼眸清明，嘴角含笑。
他像是真的已經將那些前塵往事都放下了，真正成了一個得道高僧。
另一個妖怪在聽到玄衡這話的時候，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帶着幾分玩笑地開口：“這麼看來佛祖的手藝還挺好，一點縫縫補補的痕跡都看不出來。”
玄衡只是笑。
一開始出聲的那個女妖看了一眼無悲無喜，目若古井枯潭，聽他們說話也不曾給過一絲半點反應的沈芫青。
“既如此，大師爲何不留在天上逍遙過活，還回到人間做什麼？”
玄衡眉眼微垂，薄脣依舊勾着那一抹笑。
他的眸光悠渺又深遠，往西方的方向看了看，可又似乎是在看還跪在那的沈芫青。
“貧僧在人間還有心事未了，所以懇請佛陀賜我還陽。”
“不知大師還有什麼未了之願？”
“於無量衆生中不捨棄一個，無論是人或妖，都要將他們安置在佛道之中。”他說着，目光微挪，與沈芫青一直看着他的目光相觸，玄衡微忪，而後又慢慢的，用一種溫柔又慈悲的語氣繼續，“這就是貧僧未了的心事。”
“可大師，新帝已貼出皇榜，封你爲國師，你……”
“從今往後，我要做一個無寺無廟，既無法號也無法名的雲水和尚，我不要百姓將我當成活菩薩一樣地去供奉，我要雲遊四海，踏踏實實地去普度衆生。”
他的聲音只有溫潤的慈悲。
“啪嗒”。
一滴淚滴落青石板的地面。
洇溼後很快渺無痕跡。
她終於開了口，聲音沙啞，晦澀難聽，可這都是她從心底泛出的苦。
她極輕、極卑微地喚了他一聲——
“大師。”
她曾經說過，若有朝一日，他面對她時能夠做到無怨亦無恨，才配得上她叫他一聲玄衡大師。
如今。
便是她信守承諾的時候了。
從此。
世間再無宋長川。
和尚眸光微閃，似有動容，怔忪幾息，這才喉結微滾，笑着衝她雙手合十，喚一聲：“女施主。”
他與他們又說了幾句後，便告了辭。
一個人走在路上，卻沒走幾步，一抹青色又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七日的不眠不休不喫不喝令此刻的她看起來骨瘦形銷，像是一朵即將衰敗的綠色月季。
她又喚了他一聲大師。
“女施主還有什麼吩咐？”
沈芫青手一揮，而後一步步朝着他靠近。
“我作惡多端，罪孽深重，你雖原諒我，我卻原諒不了我自己。”
和尚聽了她的話，自還陽起便一直溫潤又慈悲地笑着的面上終於流露出幾分焦急。
可她像是早已料到一般，早早就已經給他施了定身術。
他猜不到她想做什麼，也阻攔不了她，只能分外急切地喊了一句：“女施主，千萬不要做傻事！”
她卻只是笑。
柳葉眸微彎。
笑得又乖又軟。
此刻的她倒不像個修行千年的精怪，更像是一個面對心上人的普通女子。
她也是了——
千年道行一朝散。
她再也成不了仙，也不想成仙了。
她法力全無，那道定身術便自然沒了效用。
沈芫青迷迷濛濛地睜開她的眼，艱難地拉過他的手。
“你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她的身體虛弱得過分，面色也是白得嚇人。
說完這句話，又喘了好些氣。
可她不想收餘恨，不想免嬌嗔，不想且自新，不想改性情。
更不想忘那逝水，不想苦海回身，不想悟那蘭因。
我要你的愛，你的恨，你的七情六慾。
要一個活生生的人。
而你終於悟道慈悲，了結一切。
怎麼辦呢？
怎麼辦呢……
那便——
沈芫青艱難地一點點親吻上他的指節。
因爲她低頭的動作，她並沒有看到在此刻，他的眼角流下的那滴淚。
“我這一生，作孽太多，希望以後可以追隨大師，秉受佛法。”
她推開了他，緩緩起身，拼着最後一點法力，將自己變成了一串青色的念珠。
念珠在半空中不斷盤旋。
青蛇化珠。
求你允我隨你……
生世相纏。
和尚顫着手，緩緩接住了那一串逐漸下落的念珠。
怎麼……就這樣了呢？
他還想幫她洗清罪孽。
他還想幫她從頭再來。
他向佛祖請願，卻不敢說的是——
他酬畢生夙願，其實是想爲一尾千年竹葉青贖罪；其實只想下輩子能與她修一個正果。
他攥緊了手中的青色念珠，大腦發空。
蒼蒼前路，日落西山。
天際描摹出一道璀璨的金色霞光，耀眼刺目。
那是一道無遠弗屆的佛光。
最後的畫面，便只有和尚着一身白色僧袍，戴一頂笠帽，手上纏着一串翠綠翠綠的念珠，茫茫然走在大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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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胭早就已經退到了休息區，捧着妖妖遞給她的蜂蜜柚子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其實按照別瀟的劇本，玄衡從頓悟以後，就對沈芫青沒有情了。
恨也好，愛也罷，都已經不存在了。
她在他的眼裏，自此與芸芸衆生再無分別。
但是祁雲肆的一些微動作、微表情的處理，卻是能讓人感覺出來，他還是愛着她的。
唔。
她都能想象得到，到時候播出以後，關於這一對的同人創作會有多少了。
因爲，讓世人最難放下的，恰恰就是，意難平。
“要是不高興，嬌嬌打我就是，我認打認罰，絕不還手。”
祁雲肆的聲音在她的面前響起。
浮胭再喝了一口蜂蜜柚子茶，潤了潤喉，輕笑一聲：“我打你幹什麼？”
“沈芫青爲了玄衡，最後落得這麼慘，沈芫青是沒法找玄衡算這個賬了，但是浮胭可以找祁雲肆算這筆賬。”
他對她說話的時候，話語中永遠都釀着寵溺和縱容。
浮胭挑了一下眉，輕拍了一下他的胸膛：“戲裏戲外我還是分得清的，何況……”
她笑了笑，頓了少許時間，才朱脣輕啓，繼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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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終於把戲中戲寫完了！！
後勁太大，但是又真的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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