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惜留給霍泠一個冷眼就氣哼哼跑開了,背影都透着對他的失望。

    霍泠心緒複雜,他說完那些話之後其實些許後悔,自己用詞太過分了,顧惜和她關係親近,肯定受不了他這麼說。

    五年前那根刺渣紮在心底很深的地方,查監控不過是經年來下意識做出的反應。

    想到那個毫不遲疑的身影,霍泠心裏生出了幾分波瀾。

    下意識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但情緒上細小的波動沒有在霍泠心裏留下深刻的痕跡。

    結婚之初,他厭惡於被擺佈,過了一段不着調的日子,那時候他想讓白落安知難而退,自己主動離開,但她用一句喜歡將這段關係捆綁。

    後來霍老爺子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霍泠沒辦法提離婚,一年前霍老爺子病重,臨終前惦記的也是這件事,霍泠在他身前許諾,說自己絕對不會主動分手。

    白落安給他的感覺有些割裂。

    五年前,他直覺爺爺親手爲自己選定的助手不是會用齷齪手段的人,但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是她。

    熟悉她的人都一口咬定她喜歡自己,可除了五年前她親口袒露過喜歡之後,霍泠再沒有從她嘴裏聽到過一句剖白的話。

    他要怎麼說,在得知了她的心思之後自己卻從沒在她身上感受到一分喜歡。

    幾年來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忙着拿下一個個重磅的項目,忙着培植自己的勢力,忙着掌權,忙着樹立威信,說她喜歡自己,還不如說她喜歡自己那張辦公桌。

    外面喜歡他的女人比比皆是,他的家世長相都是吸引人的資本,霍泠太清楚喜歡一個人應該是什麼樣的眼神,而那些白落安從未表露分毫。

    比起被設計,他更厭惡打着喜歡之名明晃晃的算計。

    臥室的沙發夠大,但睡人還是不太舒服,霍泠一連幾天都沒有睡好,醒來的時候渾身痠痛。

    他已經做好了要在這裏住滿一個月的打算,但剛過一個星期,白落安就主動提出要回青山。

    “你這孩子怎麼回事啊?你現在手不方便,就在這裏住着,不看着你我不放心。”傅晚佩當即反對。

    顧惜看了眼霍泠,又看向白落安,難得的沒有開口。

    白落安攪動着瓷碗裏奶白色的湯,聞言停住動作,“媽,我可能有點……認牀,這幾天休息不好,您放心,我的手沒什麼大問題了,我自己多注意一點就可以了,而且這邊離公司有點遠,路上太花時間了。”

    傅晚佩還想勸勸,顧惜卻突然說:“舅媽,就讓嫂嫂回去吧,她眼睛下面都有黑眼圈了,休息不好的話影響傷口癒合。”

    霍泠的視線落在白落安臉上,明明睡沙發的人是他,但白落安看着卻比之前虛弱多了,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浮現,仔細看就能看出來。

    傅晚佩皺眉,但還是點了頭。當晚,兩人就動身回了青山。

    臨走之前,顧惜在白落安耳朵旁邊輕輕說了一句話,白落安摸摸她的頭,說道:“我盡力吧。”

    車開走一小段路之後霍泠問道:“小惜和你說什麼了?”

    白落安數着車窗外的路燈,聞聲轉過頭來,神色裏帶着顯而易見的倦怠:“什麼?”

    霍泠又問了一遍。

    ——嫂嫂,你別喜歡我哥了。

    白落安回過神,淡聲道:“她說等我好了找我一起看輝明山星星。”

    “你不用太遷就她。”

    因爲休息不好,白落安的臉上透着虛弱的白,冷淡疲倦的神色讓她看起來像一塊透明的寒冰,霍泠完全不能把看星星這樣的事和她聯繫到一起。

    聽到他的話,白落安睫毛輕輕顫了顫,半晌才慢吞吞回了一句話。

    “你放心吧。”

    放心什麼?

    霍泠有些莫名,他還想再問,但白落安已經閉上了眼睛靠在後座。

    竟然睡着了。

    燈光從樹影中傾瀉,在她的臉上躍動,光影擾到她的睡眠,白落安不自覺地側過頭,把臉偏向霍泠這邊。

    平心而論,白落安的長相十分優越,眉眼精緻,生了一副標準的美人相,只是平常很容易被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淡漠逼退,所以衆人對她的第一印象總是這個人很冷,而不是她很漂亮。

    或許是這幾天真的沒睡好的緣故,白落安睡得很沉,霍泠就這樣看盯着她的臉發呆。

    霍泠是第一次仔細看她的樣子,睫毛不算長,但很濃密捲翹,天天冷着的一張臉,脣角卻是上翹的,白嫩的脖頸上空蕩蕩的,只有鎖骨窩裏盛了一汪細碎的光暈。

    她在私下好像並不喜歡佩戴飾品,也不見她買。

    路口有一盞大燈,短暫地給了霍泠一個清晰的視野,他突然發現白落安鼻尖上有一顆極小的痣,長在右側的位置,如果不仔細看就看不出來。

    很生動。

    難怪顧惜那個顏控一見她就走不動道,這幾年嫂嫂長嫂嫂短。前兩年家裏有些親戚胡言亂語,顧惜護她護得很,家裏親戚的面子都不給。

    白落安被驟然襲來的光線刺激得皺眉,霍泠一愣,飛快轉過頭。

    車內重新陷入昏暗,霍泠側頭看去,白落安仍在安睡。

    霍泠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氣。

    他重新看過去,她比自己印象中熟悉的樣子看着小,不過轉而又想到,她今年不過也才25歲。

    霍家以私人或是君越的名義資助過很多學生,他們之中也有最終進入君越工作的。

    白落安無疑是其中最優秀的,優秀到才18歲,霍老爺子就指名讓她日後成爲自己的左膀右臂。

    他知道白落安的存在,只是他那時候既要學習公司事務,又要兼管學習,忙得不可開交,和她少有交集。

    不過他知道白落安所學習的課程和他有六分相似,這幾年看來,她實踐得也很好。

    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件事,如果她不是那般行事的人,他們會是最合拍的老闆和下屬,或許還能成爲朋友也未可知。

    霍泠剋制自己心裏生出的遺憾的情緒。

    婚姻是由相愛的人共同締結的契約,不該是不顧對方意願的束縛。

    他對白落安的幾分欣賞,但就止步於很早之前。

    他給過白落安一次機會。

    那是霍老爺子葬禮之後的一個月。

    ——只要你主動離開,你可以向我提任何要求,只要不影響到君越,我都可以滿足你。

    ——抱歉。

    自那之後,只有全然的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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