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開局撿到一隻名偵探 >第34章 計時引爆摩天樓(十七)
    背景音裏,炸彈跳動的聲音還在“噠噠”地往前走,像世界終末的倒計時。而源輝月的聲音在正在崩潰的進程中平穩得一如既往,有種強大而冷靜的感染力。

    松田陣平一手漫不經心拎着槍,微滯的背影在原地沉默了一瞬,終於放開森谷帝二的衣領,另一隻手頭也不回地往後一伸。

    佐藤趕忙把手機遞了上去。

    “森谷教授,”源輝月輕緩在電話裏開口,“上次見面還是在您舉辦的茶會上,沒有想到這一次與您會面會是這樣的情形,實在抱歉,失禮了。”

    森谷帝二有點驚魂未定地往後退了一步,視線匆忙地從松田陣平身上移開。他掩飾似的理了理自己的衣領,乾咳一聲平復了一下情緒,隨即在對面人看不到的情況下依然習慣性露出了一個紳士的笑,“的確讓人意外,我也沒有想到,但這不是源小姐你的問題。”

    時間還在一分一秒過去,死神的腳步在陰影中逐漸靠近。但這兩人卻像沒事人一樣,不慌不忙地先走了一套上流社會的社交辭令。

    “說起來還是要跟您說一聲抱歉,上次茶會我在森谷教授的展覽室裏休息的時候,意外看到了您放在牆角的那座新市鎮建設模型。花費了很多心血吧,真遺憾,它沒能被建設出來成爲真正的城鎮。”

    森谷帝二眉心及不可見地一跳,表情倒是依舊正常,“是啊,世事總是這麼讓人無奈。”

    “凡事有好有壞吧,畢竟森谷教授的人生也是一場意外成就的,所以所謂的意外有時候也不全是壞事,對吧?”

    “……什麼?”

    源輝月悠悠地說,“今天是森谷教授父親的忌日,難道您忘了?”

    “……”森谷帝二驀地沉默下來。

    然而電話中的聲音依舊不緊不慢,“其實那天我在展覽室,除了那個不了了之的建築模型之外,還看到了一個東西。日本建築協會旗下的雜誌出過一篇報導,報導裏對森谷教授和您的父親的設計分別做出了點評。我想想,那篇文章裏好像把森谷教授的建築設計形容成建築界的‘天空’,天馬行空別具一格,充斥着建築之美;而令尊的設計則是‘大地’,可靠而又讓人腳踏實地地,迴歸了建築本身,故而無人可以超越。”

    “我個人其實認爲這篇文章頗爲客觀,不愧是權威的意見,但是當我發現它的時候這篇報導被揉皺了扔到了展臺底下,難道森谷教授對此有不同的看法?”

    在她提到報導的時候,森谷帝二的臉色就開始漸漸變冷,松田陣平和柯南幾乎立刻想起了爆炸犯的郵件裏對“藍色”和“紅色”的描述,心底一動,同時回頭看向他。

    建築家的表情有些勉強,他扯了扯嘴角,臉上習慣性的笑容有些發僵,讓這個優雅禮貌的表情最終演變成了一個不太體面的皮笑肉不笑。他嘴裏還在猶自看似十分開明地解釋,“建築也是藝術品的一個種類,一千個人眼中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這是可以理解的。”

    “嗯?是這樣嗎?可是我記得令尊的理念不是‘讓建築迴歸建築’,認爲比起外觀,功能性上的舒適纔是最重要的。啊,對了,我想起來了,森谷教授和令尊的想法完全不一樣呢,連設計風格都是恰好相反。就比如森谷教師一直執着的對稱設計,在令尊的作品中好像一直對此不屑一顧?當時建築界的潮流也的確不青睞這種所謂的絕對對稱,當初如果不是令尊突然去世,可能森谷教授到現在還沒被人發現吧。”

    森谷帝二的表情徹底冷下來,臉上的五官僵得像是工匠一筆一劃鑿上去的。

    “所以您當初花了那麼多心血蔘親自參與設計了西多磨市準備建造的新市鎮,難道是想要以此來證明自己已經超越了令尊?真可惜,那個項目半途腰斬了。”電話中的人淺笑着說,隨即對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一聲輕呼,帶着似真似假的歉意,“啊,我不該提起這個的,西多磨市的新市鎮計劃好像還是我父親叫停的?”

    “……是啊。”半晌,森谷帝二才一字一句地擠出幾個字音,他視線死死盯着松田手中的手機,像是想要將這幾個無辜的音節代替某個罪魁禍首啖肉抽筋,在脣齒間嚼出血來,“就是你父親,源宗政!”

    但是他的怒火彷彿對電話那頭的人毫無影響,那個聲音依舊優雅,甚至輕輕笑了一下。像森谷帝二最深惡痛絕的那些高高在上的公卿世族,禮貌的外表下是那種無視所有人的傲慢,手中握着無數人的命運於是就能隨意地將別人的心血和願望當兒戲。他聽到她輕描淡寫地問,“所以你知道父親當時爲什麼會叫停這個項目嗎?”

    森谷帝二憎惡的表情一滯。

    “說起來,父親他當時也挺苦惱的。畢竟西多磨市的新市鎮工程前期準備也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突然中止的話,這些前期準備就全都浪費了。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爲森谷教授的那份設計稿,在他那裏完全沒辦法通過啊。”

    “!”

    “我打電話問他的時候,他還很可惜地對我說……”

    源輝月的聲音像是從天外傳來,一字一句地敲在他的鼓膜上,幾乎要滲出血來。

    “……如果森谷教授還在就好了,如果是森谷教授接手這個工程的話,一定不會這麼華而不實,虛有其表吧?”

    “大家的努力也不會白費了,真可惜呢。”

    那幾個輕飄飄落地的字眼砸在森谷帝二身上,卻彷彿有萬鈞之重,他努力維持的紳士皮囊終於被這一錘子敲得四分五裂。森谷帝二一把搶過了手機,雙目赤紅喘着粗氣衝着電話大吼道,“源宗政就是個政客,他懂什麼?他懂什麼建築?!”

    “誒?是這樣嗎?”源輝月說,“如果森谷教授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在你心裏真的認爲自己已經超越了自己的父親,那麼你現在讓我選‘天空’還是‘大地’做什麼呢?”

    “……”建築家拿着手機的手僵住。

    “因爲你心裏其實很清楚吧,你一直都沒有超越你的父親。”源輝月雲淡風輕地一刀挖開了他的心臟,把那些不能示人的陰影拖出來拉到太陽下暴曬,“你從小活在他的陰影下,即便他已經離世了你依舊沒能走出來。他肯定過你嗎?沒有吧。你的設計對他來說就是垃圾,他正眼看過你嗎?”

    “真沒用啊森谷貞治,令尊已經走了十五年,你依舊沒有一件能夠超越他的作品。”

    “你以爲把過去那些不成熟的設計都炸掉你就能完美地和過去道別了嗎?可惜事至如今令尊依舊是日本最傑出的建築設計家,而你,不過是一個喪心病狂的殺人犯,我真爲令尊感到可惜,當了一輩子受人尊崇的建築師,和他牽扯最深的作品卻是你這麼個失敗的玩意兒。”

    “你新建的圖書館是想要和令尊的代表作東京國立圖書館一較高下嗎?可惜這一次你依然輸了。”

    森谷帝二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拿着手機的手青筋暴起,他聽着電話裏頭的聲音平靜優雅,像是對他的人生做出了最終的批註。

    她輕描淡寫地說,“森谷貞治,你還是老老實實地作爲森谷教授人生中唯一的污點,永遠在他的陰影下苟延殘喘吧,呵……”

    隨着那聲說不出的輕蔑的輕笑落下,一聲剪刀的開闔“咔嚓”一聲剪斷了所有的聲音。

    背景音裏倒計時的走動聲戛然而止。

    世界好像暫停了一秒,一秒過後松田陣平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一把搶過手機,“輝月?源輝月?你把最後那根線剪了?!”

    下一刻,森谷帝二面目猙獰地朝他撲過來,電話那頭的那一下剪刀像是把他披在身上最後那張體面的人皮一併剪碎了。他像個失去了理智的野獸,掙扎着衝着手機大吼道,“爲什麼?爲什麼是藍色?那個人到底比我強在哪裏?爲什麼你和你那個父親一樣,就是不肯選我?爲什麼?!”

    “哦,”好一會兒,源輝月慢悠悠的聲音終於在那頭響起,不緊不慢,氣定神閒。

    “原來是藍色啊。”她瞭然地說。

    話音落地,現場猛然寂靜。

    森谷帝二身體驀地僵住,像是神智也隨着這句話一併湮滅了一般,盯着手機的目光空白了半晌。

    “你說……什麼?”

    米花大廈的電影院裏,源輝月就着電話那頭的咆哮,懶洋洋地擡手把一縷散落的黑髮挽到耳後,擡起手。

    長長的裙襬從她膝上滑下,黑色的蕾絲邊在地面輕輕掃過。她腳邊上方纔代替炸彈“噠噠噠”響了半天倒計時的手機停在了暫停界面,面前的裕子小姑娘拿着剪刀眨了眨眼睛,把手裏剛剛被剪斷的半截導線扔下,將剪刀遞到她手裏。

    源輝月站起身,漫不經心地勾着剪刀轉了幾個圈,一手拎着手機,在森谷帝二的咆哮咒罵中重新走回到還在走動的炸彈面前。

    倒計時十秒,九秒,八秒……

    守在炸彈旁邊的裕子的父親滿頭冷汗地擡頭,看着她還是那副不緊不慢的表情,蹲下身,伸出剪刀用刀刃勾起那根藍色的導線。

    六秒,五秒……

    “唔,”她禮貌地向其他人確認了一下,“我剪了哦。”

    “剪,剪吧……”

    四秒,三秒,兩秒……

    咔嚓。

    倒計時的時間停止在了最後一秒鐘。

    不遠處的黑暗中,有閉着眼睛害怕地顫抖的人等了又等,沒等到預想中的巨響和聲光,試探地睜開眼。

    烏雲散去,銀色的月光從落地窗鋪進來,夜色依舊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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