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催眠的起源就來自於一位兩個世紀前的正經英國醫生,最開始也是因爲心理疾病的治療而受到廣泛運用。不過即便在心理學領域,催眠術曾經受到的爭議也很大,比如說現代心理學的代表人物之一弗洛伊德就很不喜歡催眠——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爲他催不好。
但無論如何,催眠到了現代已經成爲了一門正經應用科學,在心理治療、喚醒記憶上都有一定成效。只不過正常來講,這門藝術距離普通人生活挺遙遠,但源輝月提出來後,卻聽到降谷零低聲說了一句,“他試過。”
她頓時有些意外地看了過去。
“因爲失音症。”諸伏景光接過話茬解釋,“這是一種心理上的障礙,所以我轉學到東京之後,也接受過心理方面的治療,當時那位心理醫生就嘗試過催眠。”
他有點無奈,“但是對我沒有效果。”
“我記得催眠不是一種單純的操控,而是建立在催眠師和催眠者的信任關係上,需要被催眠者的意願和配合。”伊達航若有所思,“所以這和催眠師的能力無關,是景光你當時也不願意去回憶這些事吧?”
降谷零:“那位心理醫生也是這麼說的,景的自我意志太強了,雖然某種情況下意志力強的人因爲感受性也強反而更加容易被催眠,但景潛意識中一直在反抗催眠師的暗示,所以當時的催眠失敗了。”
“簡單來說,就是景光對催眠師的心防太重了,所以才導致的催眠失敗,是這個原因吧?”
萩原研二吊兒郎當地一手搭上了黑髮青年的肩,笑眯眯問,“那如果換一個能夠讓景光願意開口的人,是不是就能起效了?”
他說着一邊視線筆直往前,其他人順着他的目光轉頭,看到了捧着和果子的源輝月。
“……”
源輝月默默地把糕點嚥下,這才迎着他們詫異的目光開口,“你怎麼知道我會催眠?”
作爲完美的boss模板,一個反派boss該會的技能,源大小姐多多少少都會一點——當然是開玩笑。她當初學催眠術純粹是出於興趣,簡單來說,當時覺得這個技能有點好玩,但技能點點完之後,其實很少遇到手動操作的機會。
“而且正常而言,催眠時周圍的環境最好選擇安靜、溫馨,能夠讓人心理上放鬆的地方。”源輝月遲疑地問,“你確定要在這裏嗎?”
他們正站在一座洋房面前,午間剛過,下午的太陽將房子籠罩在陽光下。房屋外的草坪雜草橫生,明顯已經有很多年沒人打理了,背陰的一側大片的爬山虎已經沿着牆壁攀爬到了房屋頂端。
可能是因爲這裏曾經發生過案件,也可能是太久沒有人來過了,這座房屋彷彿被時光刷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即便身處陽光下也給人一種暗沉和壓抑的感覺。
這是諸伏景光曾經的家。在十五年前那起案件發生之後,他離開長野去了東京,諸伏景光的兄長之後也搬了出去,而作爲命案發生現場,房子被原樣保留下來。命案一直沒破,於是這座舊宅也在原地等待了十五年。
上午源輝月提出了催眠這個建議之後,諸伏景光表示要考慮一下。
其他人當然不會催他,畢竟要喚醒曾經的記憶就代表他要再一次回到當初的場景中,直面自己的至親死亡時的血淋淋場景。
雞湯誰都會灌,但臨到頭來,就算意志再堅定的人,會產生遲疑也是理所當然的。源輝月表示理解,索性他們也並不趕時間,有足夠的空間給諸伏景光慢慢考慮
。
她喫晚飯之後就在一樓的休息室睡了個午覺,然後一覺醒來還處於意識懵懂的狀態,諸伏景光就找過來表示他已經想好了。
源輝月:“?”
這位青年真是個狠人,不但只用一中午的時間就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而且選擇的催眠地點也格外與衆不同。他選擇了回到自己的老家,當時命案發生的現場。
此時站在諸伏家的舊宅前,源輝月回頭看向身邊的人,神情愈發遲疑,但作爲當年事件的相關者,諸伏景光的神情反而比她輕鬆多了。
他只擡眸掃了過去的家一眼,感嘆了一句,“好久沒回來,爬山虎都長這麼茂盛了”,就淡定地拿出鑰匙,帶頭擡腳朝大門走去。
源輝月只好將徵詢的目光轉向身後跟來的幾人。
衆人的神情都有些沉默,連某種意義上最爲“活潑”的松田陣平都望着洋房默然不語。最後還是降谷零率先收回收回目光,朝她微微點頭,“進去吧。”
源輝月默默跟上了前面的景光。他這時候已經打開了門,門板剛往後退開,一股沉悶腐朽的氣息就從屋內漫出來。
青年扶在門板上的指尖微微停了停,安靜了幾秒,一言不發地繞開地上的痕跡固定線繼續往前走。
源輝月走在他身後望過去,腳步慢了幾拍,輕聲問後頭跟上來的人,“我們是不是應該帶幾束花過來?”
“……”
降谷零低聲開口,“這個案子的兇手一天沒抓到,在他心裏就一天不會過去,祭不祭拜都一樣。”
他回頭看着她有點迷茫的側臉,終是忍不住擡起手在她肩後輕輕扶了一下,輕聲安撫,“沒事的,走吧。”
“哦。”
源輝月難得聽話地點頭,小心繞過地上的痕跡線和陳年血跡,跟上前面人的腳步朝屋子裏走去。
這座房子內部像一個已經被人遺忘的單獨開闢出來的空間,一切都被塵封在原地,除了無法留下的時間。屋子的內部還保留着原來的樣子,擺在桌上的餐盤,地上橫七豎八的桌椅,已經褪色的血跡到處都是。
源輝月跟着前面的人上了樓梯,就看到了另外一個白色的痕跡固定線,就在距離臥室不遠處,而諸伏景光已經走到了臥室門口。
他打開門,回頭朝她歉意地笑了一下,“屋子裏的味道有些難聞,我先進去把窗子打開。”
“哦……”
源輝月找不到話說,只好繼續點頭,直到裏頭傳來一句“可以了”,這才走了進去。
比起客廳裏猙獰的現場,臥室裏的情況要好多了。當初那個兇手留下的滴落在地面的鮮血幾乎已經找不到,乍一看就是個放置了很久的屋子。牀上的被褥和鋪蓋還維持着原樣,牀的側面有個紅木衣櫃,諸伏景光正蹲在衣櫃前,凝視着底下的百葉窗。
十五年前,有個只有七歲的少年曾經躲在這裏,透過百葉窗的縫隙驚恐地往外張望,目睹着殺死雙親的兇手從外頭走過,絕望、無力、更沒有反抗的勇氣。
“果然是百葉窗啊。”
源輝月剛走進屋,他已經若無其事地站起身,背對着她語氣無奈,“我果然應該回來看看的,說不定能更早想起些什麼。”
“……”
降谷零從她背後走進來,“景光……”
“我沒事。”諸伏景光轉過身,衝他們笑了笑,“我說過吧,我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對了,我記得催眠過程需要全身放鬆,最好處於平躺狀態吧,需要我躺到牀上去嗎?”
源輝月回頭看看打開的窗子,明亮的陽光從外頭照
進來驅散了屋子裏若有似無的陰影。這間臥室裏的佈置溫馨而日常,如果不看牀上積的灰,幾乎要符合催眠需要的安靜、放鬆的環境要求了。
她走過去慢慢將窗前的百葉窗簾拉下來一半,調整了一下室內光線,然後回頭想了想,“躺椅也行。”
十分鐘後,諸伏景光將一張躺椅拉到窗子邊,乖順地在上頭躺下來。
百葉窗的影子像斑駁的條紋,落在他身上,源輝月搬了張椅子坐在他身邊,握着青年的手,拿簽字筆在他手腕上寫了個花體的英文字母。
“這是什麼,爲什麼要寫個w?”過來圍觀的松田陣平疑惑問。
“這是m,源氏的羅馬音開頭。”
源輝月無言地說,一邊拿目光睨了他一眼,嚴肅地強調,“圍觀羣衆不要發出聲音。”
旁邊的萩原迅速擡手把自家竹馬的嘴捂上了,並且乖乖在自己的嘴邊也比了個拉拉鍊的手勢。
伊達航默默地提出最後一個問題,“那個,我們真的不用出去嗎?”
此時正準備接受催眠的諸伏景光身旁圍了一圈人,除了源輝月這個客串催眠師,其他幾人一個不落全在。
正常情況而言,正統的催眠師在進行催眠治療的時候一般不會容許其他人旁觀。但首先源輝月就不算是個正經催眠師,其次,這是諸伏景光自己的要求。
“你們都在這裏,說不定我還更容易放鬆。”躺在椅子上的青年坦然一笑,笑容非常淺淡。然後他終於擡眸看向她,藍色的眼瞳中浮起一抹鄭重。
“開始吧。”
源輝月輕輕點頭,拉起他的手,然後將他的手指扣在自己的手腕上,凝視着他的眼睛開始催眠前的例行叮囑。
“稍後你在被催眠過程中如果感覺到了任何恐懼或者不安,握緊我的手。我倒數五下之後,你會看到我寫在你手上的那個符號,然後醒過來。”
“我們現在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