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兔死,走狗烹。
敵國破,謀臣亡。
周衛國帶着媳婦來到金陵的時候,陸仁甲就已經猜到他的目的,新國已經成立,怎麼會允許一個軍閥割據一方,這對國家的長治久安來講,就是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引爆的炸彈。
二人見面之後,周衛國正準備開口敘敘舊,拉拉關係。畢竟自己的目的不單純,請人赴死,哪有人會心甘情願。
周大哥,什麼都別說,在你出門之前我就知道你的使命了,咱們喝一杯?
陸仁甲邀請大當家朱子明作陪,三人來到金陵最大的太白酒樓,點了一桌酒菜,根本不給對方敘舊的機會,完全是一副喝個痛快的架勢。
周衛國也看出了對方的想法,席間話不多說,一切皆在酒裏,二人一杯接一杯,看的朱子明有些搞不懂,明明是久別重逢的日子,怎麼就只顧着喝悶酒呢?
陸小子,周小子,你倆幹啥呢?想喝死嗎?心裏有什麼不痛快,說出來!
朱老大摸着光頭有些不知所措,前幾年抗日結束了,他也就不再做響馬的勾當,娶了幾房姨太太,老大老二老三都生了崽,正是過好日子的時候。
怎麼看眼前這倆人,沒一點開心的意思,喝的全都是煩惱。
大當家的,你別攔着我了,就讓我喝死在這裏吧!
周衛國灌下一杯白酒,大着舌頭說道: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接了這個差事,他張楚不願意來,邱明不願意來,就只能讓我來了。
哎,你小子說清楚,你究竟是來做什麼的,莫非你準備對不起兄弟?
朱子明並不傻,來了啥也不說,一股腦喝成這個樣子,準沒好事兒!
朱老大,你就別問了,老周自己心裏估計比我還難受,因爲他來的目的,是送我上路的。陸仁甲不輕不重,不鹹不淡的提了一嘴,就好像馬上要死的是別人一樣。
什麼上路,你要去哪?
朱子明先是有些疑問,接着後知後覺,拎起酒瓶一瓶子砸在周衛國腦袋上,嘴裏罵罵咧咧道:你他媽的究竟什麼意思,抗戰勝利了,你們就準備過河拆橋?
打得好!打得好!
周衛國豎起大拇指,說了兩聲打得好之後,暈了過去。
陸小子,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兒,你老實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你可是清風寨少當家的,山寨不能在我手裏沒了啊!
朱子明雙目圓睜,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大當家的,現在還有清風寨嗎?咱們九溝十八寨的人差不多都在這裏,多少人已經放下槍,有了婆娘,誰捨得再回去山上?
再說了,就現在的情況,我死是最好的選擇,還記得我曾經講過的水滸傳嗎?接受詔安的宋江,其實並沒有帶着弟兄們做官,而是葬送了整個梁山。
陸仁甲感覺他們清風寨其實就和梁山好漢差不多,一樣的接受詔安,一樣的需要赴死。
正是因爲如此,張楚他們都不願意來,只有周衛國一個人到了金陵,來見他最後一面。
命運之子就像是一個枷鎖,總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在漩渦中心,身不由己。這次周衛國的使命就是勸陸仁甲功成身退,殺身成仁,用自己的死換來整個九溝十八寨土匪們的富貴,只有陸仁甲死去,那些土匪才能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街上而不用擔心。
他本來以爲做一個富家翁就可以了,每天陪着媳婦兒逛逛街,開開心心就行,沒想到那些人還是不放過他。
陸仁甲不是沒有後手,自己的妻子當世無敵,或許徒手接核彈也沒什麼問題,只要他不想死,這個世界絕對沒有能威脅到他的存在。
可是活着又能怎麼樣,官是官,匪是匪,他一個人活着容易,清風寨怎麼辦?
人都是羣居動物,小說裏那些秒天秒地的主角,哪個不是親友祭天?他能有這麼多親朋好友活着,已經不錯了。
遠的不說,就說這個世界的主角周衛國,如果沒有他的到來,肯定還是死爹死媽死媳婦,離他近的沒一個好下場。
當年陸仁甲帶着九溝十八寨的土匪出山,親口承諾讓他們過上好日子,怎麼可以讓那些人繼續做土匪這種沒有未來的行當?
他的祖國剛剛經歷了劫難,四萬萬同胞死得只剩下不足一半,早就承受不起波折,再多後手又如何,他還能再造反一次嗎?就算成功了,能帶着百姓過好日子嗎?
他不能,因爲經歷這麼多世界,沒有一次治國的經驗,做皇帝容易,可是讓天下子民喫飽穿暖,哪有這麼簡單?
一方面是造反死去千萬人,一方面是死他一個,給領袖一個放心,怎麼選其實很簡單。
爲今之計,殺身成仁纔是最優解,死去他一個,能夠成全整個國家,想必如果換成喬峯,郭靖,甚至是拜月,都會很願意的吧?
可是喬峯有他相救,從此陪着阿朱隱居在無錫城外,他陸仁甲又有誰來拯救?
他不需要拯救,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的事情,不正是他一直追求的嗎?小人物其實也有自己的英雄夢,誰說普普通通的路人甲不能變成大英雄?
這一晚他想了很多,也喝了不少,朱大當家的就這麼陪着自己的義子,一言不發,悶悶不樂。
陸小子,要不咱們跑吧?大不了繼續做土匪!
朱子明真的不想眼睜睜看着他去死,人心都是肉長的,我死之後管他洪水滔天,找個山窩一鑽,誰能找得到?
跑?我跑了容易,帶着清風寨走也不難,可是能躲一輩子嗎?咱們是抗日英雄,躲一輩子算什麼事兒,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們是孬種,是狗熊!
陸仁甲已經決定了,選個黃道吉時離開這個世界,死得漂亮些,也給那些想要動歪腦筋的人懸上一把利劍。
大當家的,這些年你教我了不少,如今我也送你一句話: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
去他孃的重於泰山!老子只知道好死不如賴活着,老子還沒走不動路呢,你小子就想教育我?
大當家的邊說邊伸手,拍在陸仁甲的腦門上,這一次,他沒躲。
大當家的,我算過了,三日後便是黃道吉日,宜婚喪嫁娶,到時候告訴弟兄們,莫要爲我傷心,從今以後,好好做良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