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到最後,也還是沒有讓陳嘉已拿到角色,當然這也並不是今天最慘的事情,更慘的馬上就來了。
就在陳嘉已被導演助理打擊的懷疑人生時,不遠處的一聲“倪律師,不是那邊,請這邊走”讓她分了一下神。
她下意識地側眼去看,迎面走來的人頂着白寥寥的日光,一時之間模糊了輪廓,陳嘉已因刺眼的光線而不得不低迴頭,然後就聽見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不過,不是對她說的,而是對導演助理說的——
“張助理。”他的聲調尾音很高,顯得非常有氣勢,咬字也極其清晰,還有一絲彰顯雄性荷爾蒙的性張力,聽上去怪心神盪漾的,“我正在找你,有關上一個劇組裏的遺留問題還需要你在我負責的這份文件上簽字,你現在有時間吧?”
也不知道他是哪路神仙,立刻就讓暴躁的導演助理換了一副臉孔,笑嘻嘻地回道:“哎呀,這不是倪律師嘛,今天有空來我們這啦?要是你找我,我什麼時候都有時間,走,去我辦公室喝杯咖啡,然後再談正事!”
“那最好不過了。”
這兩人一邊閒聊一邊朝攝影棚裏走去,陳嘉已如釋重負地鬆下一口氣。
她能感覺到自己是被“倪律師”好心地幫忙解圍了,所以,她感激似的回過頭去看那個被稱作是“倪律師”的年輕男人,他正低着頭,借了導演助理的火點燃香菸,緩緩吐出的嫋嫋煙霧中,他側過眼,是在看陳嘉已。
四目凝結,煙霧繚繞。
陳嘉已彷彿在他的眼底看見了黑色的礁石,沉默而明亮,等到海潮退去,留下的是顆顆烏重墨黑的珍珠。
陳嘉已飛快地移開視線,她將原本系在脖子上的小方巾拉扯下來,胡亂地遮擋住了自己的臉,就像地道戰裏的那種裝扮。
倪班亭皺了一下眉,回過身形,心想着自己的路見不平就當是日行一善了。可惜剛剛的煙霧擋住了視線,沒看清那個年輕小姑娘的臉,只記住了她戴在腦袋上的那塊三角巾。
碎花的,大紅色的,土得掉渣。
但那是愛馬仕紅。
是陳嘉已最喜歡的愛馬仕小方巾。
雖然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
因爲陳嘉已剛剛看到的人臉已經不是一句“臥槽”就能夠彌補心靈創傷的了。
那個被叫做“倪律師”的人,竟然會是倪班亭。
陳嘉已捂住自己的胸口,悲催感令她深覺萬箭穿心。
人生無常,大腸包小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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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3點的時候,倪班亭坐在小區裏的長椅上。
頭頂的樹蔭剛好爲他遮擋了烈日,等到一局結束後,他緩緩地仰起頭,活動了一下僵着很久的姿勢,揉了揉脖子和肩膀,終於收到了助理宋小姐發來的“老大,對方已經撤訴了,我們全勝”的消息。
他滿意地笑了,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朝着自家11#樓走去的時候給宋檸發了個語音:“今晚你組織一下,把小組裏的人叫上,城南新開了一個川菜館,我請客。”
宋檸很快就發來了“謝謝老闆”和“包我身上”的表情。
倪班亭敲定了6點開飯,而距離去喫川菜還有3個小時,他決定洗個澡再睡一會兒,開車40分鐘就能到。
今天太累了,上午和東娛的人去劇組那邊籤文,中午飯都沒來得及喫就去和下一個案子的原告碰頭。但他看着自己剛剛交付全款的房子,還是頗爲滿足地挑了一下眉。
“畢竟是寸土寸金的地段啊。”他得意地嘟囔了一句,用英年有房這四個字來形容他倒是十分貼切。
他推開旋轉門,掂量着手裏的鑰匙朝電梯走去,可還沒走到一半的路,就被那抹土到掉渣的紅碎花驚住了。
因爲脖子上繫着那條小方巾的年輕女人就站在電梯前。
倪班亭心裏蹦出兩個字:臥槽。
而陳嘉已也聽見了身後的腳步聲,轉頭看了一眼,猛地將小方巾套回到頭上,然後逃似的跑去了一樓的安全出口。
倪班亭望着她的背影黑人問號臉。
這特麼……什麼鬼?
不會是幫了她一次就被賴上了吧?但她怎麼知道他是住在這個小區的?所以她今天一直都在跟蹤他?不然還有更合理的解釋嗎?
這一刻,他對自己被跟蹤了這件事深信不疑。
而且由於心有餘悸,倪班亭回到家中根本睡意全無,他洗澡的時候還在想,她是怎麼做到跟着我回到小區裏的?像這種高端小區,沒有鑰匙卡根本進不來,難道說她當時是尾隨他,而他自己竟全然不知?
這麼狂熱?
倪班亭擦拭着還在滴水的頭髮,走到等人高的穿衣鏡前仔細地端詳起自己的臉,眯眼,挑眉,自言自語:“嗯……可惜我自己是個男的。”
一直到晚上和小組成員喫川菜時,倪班亭都還在被這件事困擾。以至於他打開油碟的動作都顯得心不在焉,宋檸熱情地用公用筷子給他夾了毛血旺裏的新鮮鴨血時,他自我意識過剩地看向宋檸,直截了當且認真地問道:“你覺得我帥不帥?”
這話一問,在場的五個人都停住了咀嚼的動作,宋檸更是傻眼,手裏夾着的金針菇僵在半空。
倪班亭有點不滿地蹙眉:“你們什麼態度?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宋檸回過神,尷尬地咧嘴笑笑,小心翼翼地反問道:“老大,你……你遇見感情問題啦?”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