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什麼氣嘛,我是在誇獎你。幹嘛要互相傷害啊?”說這話的時候,陳嘉已的語氣很平和,也很柔軟,在無形之中將倪班亭升騰而起的那一簇憤怒的小火苗撫滅了。
倪班亭也非常難得地在不知不覺間就消了氣,似乎是陳嘉已的這種溝通方式令他很受用,也不僅是隻有這一次,此前很多時候,在他覺得自己的自尊被傷害到時,她都會用一種很神奇的方式化解他的脆弱與炸毛,並不是說只有非她不可,也不是在將她身上具備的某種美好特質誇大,而是這種感受,真的只有倪班亭自己能夠明白。
“所以,我纔不惜冒着會暴露自己的風險,也想爲你賺到足夠的錢。”他一不留神,就默默地說出了內心獨白。
陳嘉已的表情有點驚訝,她喫驚的時候,瞳孔會像貓一樣縮小,但是格外明亮,像是裝着成千上萬顆星辰,彷彿稍有不慎,就會掉出無數星光碎屑。
倪班亭總是會擔心那些碎片白白掉落,情不自禁探出手去撫上她的臉,手指輕微摩挲她眼角,頗有點沉浸式擼貓的享受。
“你說的暴露自己,是什麼意思?”她疑惑的地方在這裏。
而說這類謊話,他已經做到得心應手,且順理成章:“因爲會擔心被一些客戶認出。”
“可你視頻上沒有露出過臉,客戶也看不到你後廚做飯的習慣,沒那麼神會認出你吧。”
“說的也是。”他把這個話題以輕描淡寫的句式做了收尾,但心裏仍舊會擔心,要是被發現的話,可就糟糕了。於是,他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這男人怎麼有種要去下海的壯烈感啊。陳嘉已略有鄙夷地打量着他,心想只是做飯賺錢而已,又不是真的去站街當鴨,該不會是覺得爲了女人做到這地步很男德楷模?拜託,他犧牲的只有他的手藝,而她可是要提供一個場地的啊。
“不過,我也不想你一直擔心會被客戶認出,雖然我覺得這只是你自己的顧慮,但是如果真的要開店的話……”陳嘉已想了想,然後看向倪班亭,義正言辭地承諾道:“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倪班亭說不清是該感動還是該爆笑。
但總歸是個好的進展,他問她:“你同意開店了?”
“因爲小成本經營的話,也沒什麼風險啦。”
“店名要好好考慮一下。”
“主廚不能露臉,店名起不起也無所謂,最主要的是先試營業,一切順利的話再考慮後續的事情。”陳嘉已的精明算盤打得噼裏啪啦響,她理智行事,堅決不做賠本生意。
倪班亭眯起眼問:“所以……考慮到資金的話,就只有我們兩個人經營店面,那傳菜員總不能是你吧?”言下之意是想問,除了提供場地,陳嘉已的作用是幾?
“我可以負責點菜程序,畢竟菜單可以合着給顧客。至於上菜嘛,就由主廚放在窗口,顧客自取就好啦。”
“主廚和老闆娘。”陳嘉已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倪班亭,有點開心,“好像夫妻店一樣。”
倪班亭先是一愣,愣的是她竟然這麼快就轉變了想法,同意了他的方案,隨後又皺眉,是在擔心她缺乏對這件事的認真態度。但最後他還是跟着她一起傻笑了出來,管那麼多呢,只要兩個人的步調能夠保持一致,問題必定也不再會是問題。
“歡迎大家來試喫本店新品——如果能準確無誤地說出原材料的話,將會獲得一份免單正品,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
穿着玩偶裝的陳嘉已身上掛着事先錄好的臺詞,從開店五天來,這套話都在反覆不停地循環。而她爲了招攬顧客也使勁了渾身解數,從王蛟龍那裏順來了一套棕熊玩偶裝,又從副導演那裏順來了一個條幅,只花費了五毛錢的道具,無處不透露着貧窮的寒酸氣息。
反倒是嗜錢如命的楊然破天荒地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就贊助了陳嘉已三百元的裝修費,正所謂狗嘴裏奪骨頭,三百元雖然不算多,但足夠在空空如也的房子裏增添出後廚上菜用的小窗口,更何況,這還是從楊然的嘴裏摳出來的,更覺是個好兆頭。
哪怕開門已經一週,五十平大店裏冷冷清清,要不是今天開展了試喫活動,陳嘉已只能繼續穿着玩偶裝自跳自嗨。
由於不能看見食物也不能嗅到味道,試喫的小食都是被蓋着端到店門口的小桌子上的,手機裏錄好循環的宣傳詞吸引了幾名愛湊熱鬧的大學生情侶,三三倆倆的圍觀着一隻跳的很醜的棕熊,聽她浮誇地解說着:“小店的試喫活動很簡單哦,品嚐這五份小食,說出食材原料、醬料幾種以及烹飪時間的範圍,沒有時間限制,但是你必須一次性說對,然後就可以免費享受五份正餐啦。”
有人發出不滿的碎碎念:“試個喫而已,怎麼這麼麻煩啊。這種餐品就算免費又怎樣,也不是米其林主廚。”
這種說法被身在後廚的倪班亭聽到,多少有點尷尬了。心想着顧客的確不如客戶會哄人,再說他都已經下血本的送福利了,竟然還被挑挑揀揀,真難伺候啊。
不過,也有正能量的發聲:“試試也好啊,像是開盲盒的感覺,反正就算答不對,也沒有任何損失。”
這倒是個腦回路正常的,倪班亭在後廚默默地比出大拇指點贊。
於是就有兩名顧客開始了試喫,但可惜的是在試喫第一個之後就回答失敗,鑑於菜品味道很好,這對情侶顧客決定到這個沒有名字的店裏點餐喫喫看。
陳嘉已興高采烈地把五天來的唯一顧客迎進店裏,用厚重的熊爪遞上菜單,然後去後廚彙報給倪班亭。
goodjob。倪班亭深吸一口氣,打開了他的做菜工具百寶箱。這可是開店以來的第一單,絕對要讓那對情侶連發666。
就在等候的空擋,門外又來了一位試喫顧客。實際上,也只剩下他一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