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保證家族血脈的純粹與傳承,樣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很多富三代、富四代都長得很不錯,是因爲有錢人會選擇漂亮的人進行基因配對。只不過,嫁入這種家族,是一個系統工程,需要從小就開始培養。
而古代成婚講究六禮,無論是親王納妃還是公主出降,一個是娶,一個是嫁,如此對應的話,要想被般配的妻子選中,男方在幼年時期也要經歷同等的培養方式。
要針對家族喜歡的性格、行爲、舉止包括喫飯的速度來進行培養。
正如這種古樸的家族男性喜歡傳統的東方女性一樣,對等家族中的千金小姐也被教育要喜歡傳統的男德典範。
所以身在這樣的家族裏,倪班亭從小就被培養講英語、德語、法語一堆語,甚至還要學習刺繡,因爲要和未來的妻子有共同語言上的交流,換句話說,夫妻雙方是要互相取悅的。當然了,古琴也要精通,這種上古時代的風雅必須傳承到基因裏。至於三從五德那種篇章,更是要張嘴就來,不容許背錯半個音節。
但是,在這種延傳陳詞濫調與腐朽冗長的家族裏,倪班亭從五歲起就感到了窒息一般的絕望。
每天是上不完的課程,見不完的人,在公共場合不準表現出多餘的喜怒哀樂,要時刻掛着適度的微笑,管理表情、規劃心態,連握手的姿勢都要掌握最完美的角度,而這些是家族裏的每一個小孩在生下來的那一刻就要開始學習的基礎,所有人都是這麼過來的,他自然也不是例外。
他總以爲長大一點就會好,哪怕後期被領養,也無非是改變對他的塑造策略。小學時盼望到中學時會有改變,中學時又期待高中時會有改變,但事實是,只要身在家族裏,一切都是流水線上的指標,他也不過是被選拔中的一個被審覈對象,而且,他比其他人要更不幸的是,他不可以出現任何的錯誤,因爲,他是那個從三歲起就被看好的完美的人。
一旦被設定成完美的路線,就要拼盡全力來維持這份完美。
“長得真是漂亮啊,連下頜骨的弧線都這麼完美。”
“從來沒有任何怨言,不像第六代裏的其他幾個,班亭是難得一遇的可塑之才,真完美啊。”
“只要繼續努力下去的話,一定會成爲合格的完美繼承人。”
“要繼續堅持這份完美啊。”
“要好好表現的更完美哦。”
“要做的更好纔行,要一直做一個完美的好孩子。”
每天從清晨睜開眼睛,一直到午夜閉上眼睛,在這期間,他都要聽到無數個“完美”,最高記錄是一天收穫147個完美,他仔仔細細地數了下來。
可是,卻沒人問過他,即便是親生父母,也從來沒有問過:“你快樂嗎?”
“你真的喜歡這樣的生活嗎?”
他也一次又一次,在夜深人靜,在輾轉反側,在壓抑痛苦時,不停地問着自己:你究竟是誰?
這樣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嗎?
難道一輩子都要做這樣的人嗎?
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站在懸崖邊的人,身後總是有許多無形的力量將他推下懸崖,但懸崖下面不是深淵,而是海水。冰冷徹骨,還有無數猙獰的海怪等着他消滅。他每天反覆地進行着無人問津的殺戮生活,跌入海底,不停殺怪,爬回懸崖,週而復始。
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在與這樣浩瀚孤獨爲伍。
而在無數次的掙扎與折磨中,倪班亭迎接了他十五歲的生日。也是在那一年,他才與剛剛年滿十歲的戰二辛第一次見面。
家族的支脈很多,親戚也多如牛毛,所以就算同爲第六代,倪班亭也不是能和每個人都打照面。
仔細回想起來,在倪班亭十五歲生日的當天。父親擺設了宴席,家族中的長輩、同輩和後輩也紛紛前來祝賀。倪班亭當天穿着高定的黑色西裝,在衆人的祝福與簇擁之下度過了他相對較爲重要的十五歲生日,這代表他距離成年還有三年,而一旦成年,就可以直接被選定爲家族的第六代繼承人候選者。
宴會進展到後半段,他開始覺得乏味了。但放眼一望,偌大的宴會廳裏,竟然沒有一個人是和他關係親近的。除了父母,他在同齡人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交談的對象。
在大家的眼中,他已經是一個根深蒂固的“好孩子”形象,他不會生氣,不會叫嚷,不會拒絕,偏偏是這樣的他,卻被很多同代人刻意疏遠。或許是嫉妒,又或者是覺得就算得罪了他,他也不會記恨的。
他是個沒有個性的人。大家並不會因爲他有成爲繼承人的可能就來巴結他,在十八歲到來之前,同代之中的意向者與他都是競爭關係,更別提會坦誠相待了。
哪怕是在自己的生日會上,他也感到無聊至極,便獨自一人到後花園去。
到後繞花園的剎那,他就不由的一怔。
因爲沒想到會撞見別人——有人搶先他一步,正隨意的側躺在後花園的藤椅上看漫畫。
倪班亭愣了愣,很快就想起了他是誰。
在宴會開始之前,父親就爲他介紹過。他是戰二辛,第六代裏的走字輩,是比他小五歲的支脈家裏的二兒子。據說,他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可是能夠出席正式宴會的,也只有正室家的孩子才擁有如此資格。
雖然戰二辛當時只有十歲,可他個子已經很高,幾乎接近十五歲的倪班亭。聽說戰二辛的媽媽是第五代中最漂亮的,也難怪能生出戰二辛這種長相了。
但問題是,他看的不是漫畫,倪班亭終於看清楚,戰二辛小小年紀在看的是黃色雜誌,這不僅和他的年紀不符,也違反了家族的訓條,這令倪班亭莫名其妙地感到羞愧和不安,向後退步時絆到了花盆,輕微的響動聲引起了戰二辛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