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祁王要來西北，他就一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這些年聖上對西北的戒備他不是沒有察覺，除了做到低調再低調，他也沒什麼其他辦法。
也有人建議他暗中積蓄力量，早做準備，等皇帝失去耐心的時候，一切就都晚了。
可是他心中實在躊躇。
萬一走了這一步，就開工沒有回頭箭了。
他不是那麼有野心的人，對自己的能力也有着清醒的認識。
維持一個西北的安寧尚還勉強可以，可要入主中原，實在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而且皇兄當年登基的時候都沒殺他，如今大家都已進入不惑之年，精力心氣都不如當初，皇兄不能覺得他還有心造反吧？
“煜之賢侄，這次你來西北，是皇叔無能，沒能護得了你周全，讓你受苦了。”
燕王滿臉真誠的端着酒杯起身，給林煜之賠罪。
“這杯酒就當是皇叔的謝罪酒，希望你回京城以後，多向皇兄解釋解釋，的確是我能力不濟，可不是沒有盡心啊！”
一番話說的謙卑恭閔，在場的人都感受到了燕王的擔憂。
坐在下首的林煜德以袖擋面喝了一杯酒，心想老師的確說的沒錯，若非把父王逼上絕境，他是萬萬不肯造反的。
而林煜之也感受到了燕王的情緒，於是起身舉杯，覺得有必要安撫一下這位受驚的皇叔。
看來父皇的擔憂是多慮了，燕王這般膽小謹慎，西北地區雖然治下有方，但兵力薄弱，要起兵造反，還差的有點遠。
“皇叔言重了，煜之遇襲這件事，還沒到達西北就被人盯上了，而且我也查明，那些匪徒是從京城一路尾隨。
跟西北沒有半點關係。是小侄不孝，讓皇叔跟着擔驚受怕了。
我以將事情原委寫成奏章上報父皇，皇叔不必多慮。”
意思是這件事跟你沒關係，我已經告訴京城不要再追究這件事了，請你把心放回肚子裏。
燕王聽了這話果真鬆了一口氣。
“呼——煜之不計較本王保護不周之罪，皇叔感激不盡。既然如今已經安然無恙了，那就在燕城多住幾日。
得空了本王讓煜德帶你逛逛燕城，體察一下當地的民情。
本王知道，皇兄讓你來祝壽，也是不放心我的能力，怕西北地區在我手裏治壞嘍。”
意思是你好好看一看，我真的沒有不臣之心，你回去可好好跟皇帝說說，西北的守備軍隊都是在規制之中的，一點兒都沒有逾矩。
林煜之聞言笑的一臉和煦：
“小侄在肅州養傷的時候，已經將西北地區的民情看了個通透。皇叔治下廉明，百姓安居樂業，邊關將士克忠值守，當爲昭慶表率。”
聽着這叔侄倆一來一往的商業吹捧，楚然有點想笑。
治下廉明？克忠值守？
就肅州遇見的幾個官員，李福有貪贓枉法仗勢欺人，肅州官府監守自盜賣官鬻爵，哪裏來的治下廉明？
她知道林煜之這是安撫之舉，可也不能這麼昧着良心說瞎話吧。
她不知道的是，相較於昭慶其他地方來說，肅州這些官員，已經算得上清正廉明克忠值守了。
正思量間，燕王和林煜之已經又進行了幾個回合的商業互捧，進入下一輪歌舞助興和換菜換茶的環節。
趁着給林煜之倒酒的空檔，楚然小聲問到。
雖然看起來燕王這個當爹的沒什麼別的心思，但林煜德在肅州的表現可以說是野心照章，就差宣之於口了。
林煜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輕蔑的笑了一下。
“他老子都老老實實的，林煜德一個庶子，嫡長都不佔，能掀起什麼風浪。要是他就此偃旗息鼓，我也懶得理他。
畢竟是皇叔的兒子，撕破臉了大家都不好看。
回頭我當面跟他對峙一下，讓他把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套出兇手的下落。
他若是配合的話，此事就此作罷。若是不配合，我就只好讓皇叔知道一下他的所作所爲了。”
楚然知道這是林煜之還惦記着她的殺父仇人之事。
於是欣慰的點點頭：“多謝！”
“謝倒不必，畢竟那個蠟黃臉，三番五次想要了本王的命，幫你報仇，也幫了本王自己。”
林煜之說着，提起筷子夾了口菜。
眼角餘光看到剛剛奉茶上來的小丫鬟一臉惶恐，整個托盤在她手裏晃晃悠悠，十分不穩當的衝着楚然的背後而來。
“小心！”
剛要開口提醒，就見那慌里慌張的小丫鬟腳下一絆，本就在托盤上不甚穩當的茶壺瞬間傾斜，向着楚然的方向傾倒而來。
林煜之心中一緊，伸手就要擋在楚然身前。
可楚然的速度超乎了他的預期。
說時遲那時快，在林煜之剛伸出右手的同時，楚然已經一個轉身，躲開了茶壺潑灑的範圍。
只聽“哐啷”一聲脆響。
茶壺摔在地上碎成幾半。
小丫鬟也嚇得臉色鐵青，撲在地上不敢起來：
“奴……奴婢該死，請……請楚娘子恕罪！”
李側妃看到這邊的變故，瞬間黑了臉，厲聲道：
“你是那個院子的丫鬟，怎麼這般冒冒失失沒輕沒重，來啊，給我拉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宴會上出醜，可是她這個策劃人的失職，李側妃這般嚴懲，也是給楚然面子。
“李側妃言重了，她不過是緊張失手而已，用不着罰這麼重。再說我也沒事，就不要因爲這件小事搞壞了大家的心情了。”
楚然一聽五十大板，這不是擺明了要這小丫鬟的命嗎。
她可不想因爲自己讓無辜之人枉送了性命，立刻站出來求情。
側妃一看人家苦主都出來求情了，也不好繼續發作，只順着楚然的話說到：
“既然楚娘子不予計較，那就先拉下去，容後處置。只是今晚別讓她再出現了，免得又衝撞了貴人。”
立刻有粗壯的婆子上來要拖小丫鬟下去。
丫鬟已經嚇得魂飛魄散，一個勁的給楚然磕頭：
“多謝楚娘子救命之恩，多謝楚娘子救命之恩！”
楚然衝她笑了一下以示安撫，心中還在納悶：
這個丫鬟看着眼生的很，怎麼會知道她的稱呼？難道她已經在燕王府如此出名了嗎？
想着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這可不是個好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