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夏天無從抵賴 >第12章 第12章
    第一聲鳥鳴在六點響起,石子道路上的熱氣逐漸升騰,整條巷子裏大門開闔的聲音開始頻繁,最先出現的交談聲都來自於那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們。

    陳覺非在六點二十準時醒來,他裸着上身,下身只着一條灰色的及膝褲。

    咬着牙刷,白色泡沫黏在脣邊,一轉身就可以看到鏡子裏的自己,和腰側上白色的膏藥。

    他反手去撕,慢慢地撕扯最是痛,他索性一咬牙一鼓作氣撕開。

    唰的一聲,幾乎都能感受到皮肉分離的痛。

    “操。”他含糊咒罵,嘴裏牙膏沫差點吞下去。

    這點疼痛還沒到需要貼藥膏的地步。

    真是活生生坑了自己一把。

    等起牀準備換校服的時候,陳覺非才反應過來國慶長假還沒有結束,今天不用去上課。

    大概是最近煩心事太多了,多到他完全忘了時間。

    他揉了揉臉,重新躺回牀上。

    ·

    於真意很珍惜長假的每一天,因爲等到了高三,所有的假期都被壓榨成了補課的日子,連週末都要變成上六休一,這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噩夢。即使於真意睡到自然醒,她還是覺得沒睡夠,哈欠連連地走下樓。偌大的客廳裏,只有爺爺在聽越劇。

    “真真,起牀了啊。”爺爺笑眯眯地說。

    於真意抿着脣,看到客廳裏只有爺爺,開始變得拘束。

    她點點頭:“爺爺,我爸爸媽媽呢?”

    爺爺說:“他們去藝術中心了。”

    於真意沒反應過來,啊了一聲。

    “去看音樂劇,叫什麼,什麼郎的夏天。”

    “菊次郎的夏天?”

    “對,就是這個名字。”

    於真意簡直氣得想吐血,這兩個人去聽演奏會居然都不喊她一起?

    爺爺笑着問:“真真,今天家裏只有我們,你中午想喫什麼?”

    於真意揪着衣角,糾結地開口:“爺爺,我、我要去陳覺非家。”

    聲音很輕,如蚊蚋。

    她本就白皙的耳朵和臉頰都因爲羞愧而染上了紅暈。

    其實她今天沒想着要去找陳覺非,但是她不想和爺爺單獨待在一起,所以她撒謊了。

    爺爺愣了一下,彷彿沒有看出她的窘迫,他笑了兩聲:“好,那真真去吧。”

    於真意立刻點頭,卻又在出門之後回頭看到爺爺佝僂着的背影時產生了無端端的愧疚。她稍稍提了些音量:“爺爺,那你中午喫什麼呀?”

    爺爺說:“我煮麪喫。”

    於真意哦了聲,腳步像是定在原地,開門的手也變得躊躇。

    “怎麼了?”

    “沒事。”

    於真意站在陳覺非房間門口,她低着頭,沒有去敲門。

    像發呆。

    於真意聽見裏面的腳步聲,她想,陳覺非應該是起牀了。她正要敲門,門就開了。

    走廊外沒有開燈,走廊盡頭的窗簾也拉得嚴嚴實實的,所以外面的光線陰暗。

    陳覺非打開門的時候,沒想到於真意會在外面。漆黑的背景前,於真意披散着長髮,皮膚冷白,睜着的大眼睛裏映出無辜情緒,可惜在這個場景下有些嚇人。

    陳覺非瞳孔睜大了些,忍不住咒罵了一句:“於真意你”

    他條件反射般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褲子,及膝的中分褲很寬大,走廊上沒有開燈,幸好窗簾也拉着,完美地掩蓋了凸起的痕跡。

    陳覺非的聲音戛然而止,而後決絕地關上門。

    從始至終,於真意就只是站在原地,一句話也沒說,她甚至聽到了陳覺非鎖門的聲音。

    於真意:“???”

    幹嘛還要防着她啊?

    十五分鐘後,於真意不耐煩地敲了敲門:“陳覺非,你到底在幹嘛啊?”

    沒人迴應。

    “陳覺非?你還能喘氣嗎?”

    依舊無人迴應。

    “陳覺非,你別是死裏面了吧”

    門開了。

    陳覺非冷着臉站着,手撐在門框邊緣。

    於真意眨巴了一下眼睛,看他這副要讓自己進來又不想讓自己進來的模樣,她微微低頭,從他的手臂下鑽過。

    “你來之前也不和我說一聲。”陳覺非關上門,坐在電競椅上,打開電腦。

    是於真意的錯覺嗎?

    他的聲音有點啞,氣息不勻。

    於真意:“我在家無聊。”

    陳覺非:“錢姨和於叔呢?”

    於真意憤憤道:“看音樂劇去了!”

    陳覺非胡亂地抹了把臉:“爺爺呢?”

    於真意沒說話。

    陳覺非以爲她沒聽見,又問了一遍。

    於真意還是沒回答。

    沉默的空隙裏,陳覺非敏銳地察覺到於真意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陳覺非想了想,翻找了最新下載的紀錄片,他往側邊挪了些,而後手掌拍了拍座位,語氣透着溫柔:“紀錄片看嗎,真真?”

    ·

    陳覺非起牀的時候還沒來得及把窗簾拉開,於真意也懶得動。

    陳覺非找的這部紀錄片名叫《親愛的,不要跨過那條江》。這是一段長達八十六分鐘的紀錄片,講了兩個老人七十六年的愛情故事。

    他還沒來得及看,就迎來了心情不好的於真意。

    於真意在家的時候習慣穿很寬鬆的短袖外加一條運動短褲,她和陳覺非共用着一把椅子。她兩腳踩在電競椅上。

    看着看着,於真意看入了迷,也忘記了陳覺非在自己身邊,她習慣性地把膝蓋屈起,縮進自己的衣服裏,而後雙手抱着小腿,下巴撐在膝蓋上,整個人蜷縮成最舒服的姿勢。

    領口被她撐得有些大,室內光線昏暗,陳覺非還是可以看到若隱若現的弧度。

    那枚和他一樣的兔子玉佩安靜地卡在丘壑之間。

    其實陳覺非見過好多次這樣的畫面。

    在深夜的睡夢中,在困頓的午休時,在上課偶爾走神時,這樣的畫面,會反覆出現在他空白的腦海裏,然後繪成一副生動的逐幀動畫。

    陳覺非有的時候很討厭這樣的自己。

    因爲作爲朋友,他雖然仍然身處自己的一畝禁地之中,可是思想已經越界了。

    而作爲別的身份

    這句話暫時沒有後半句,因爲他還沒有成爲別的身份。

    陳覺非覺得自己絕對算不上一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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