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母親說有她守着無礙,讓孩早點過來幫父親纔是正事,婉兒也說自己沒問題...”藍轅尷尬地低下頭去。
“也罷,有你母親照料,婉兒順利生產應無礙,何況還有華先生在,老先生身體康泰否?”藍田捋須追問。
“華先生精神矍鑠,真看不出已近八旬高齡,孩兒曾請先生給婉兒診脈,他也說胎兒很健康,另外...”藍轅說到最後欲言又止。
“另外什麼?”藍田一臉好奇。
藍轅小聲說道:“您不是提過讓青妹學醫麼?母親便讓華先生試了試,結果發現青妹識辨藥材精準,而且持握銀針非常穩,華先生如發現稀世珍寶,打算將平生所學傾囊相授...”
藍田粲然一笑:“我以爲不是青兒天賦高,是你母親這兩年讓她學武的緣故,身體自然要好過同齡人,你們兄弟去試也一樣。”
“我和仲陵纔沒青妹安靜,不過您真打算讓青妹從醫麼?”藍轅出身在三國時期,思想觀念被周圍環境影響,達不到藍田那樣的開明,他覺得藍青以後會嫁人,像呂玲綺擁有一身本領,都只能待在家相夫教子,自己妹妹也沒多少機會拋頭露面。
“青兒如有興趣,也沒什麼不可以,真不喜歡就不強迫。”藍田微笑着飲下一盞酒。
藍轅面露愁容:“可青妹畢竟是女子,以後即便單獨給女子看病,但學醫期間怎麼辦?是自己專研醫書?還是請先生家中授課?華先生今年已七十有九,恐怕不方便長期奔波,而且不跟着師長隨堂問診,也沒法學以致用...”
“這其實都好辦,等青兒再大幾歲,讓她男扮女裝,到醫學院學兩年,不就行了?”藍田捋須輕輕搖頭。
“女扮男裝?”藍轅吞了吞口水,心說父親真是奇思妙想。
藍田見藍轅仍然一臉擔憂,便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伯陽帶兵去過不少地方,亂世爲人而多艱,身爲女子更如草芥,青兒出生在我們藍家,將來嫁個王侯公子不難,但爲父卻想讓她自己選擇,所以纔要多學點本領。”
“自己選?”藍轅越聽越胡塗。
藍田點頭嘆息:“沒有生命可以重來,過得如何只有自己知道,這世間的男兒,尚有人能掌握自己命運,而女子多數沒權決定怎麼活,越是皇親貴胄、高門大戶更如此,家中女兒基本成了維繫關係的紐帶,而我不想青兒成爲工具...”
“要是青兒選擇嫁給寒門或黎庶?”藍轅追問。
藍田表情淡然,“爲父無所謂的,只要青兒活得開心就好。”
“要是陛下賜婚呢?”藍轅拋出一個難題。
藍田輕輕搖頭,“青兒如果不願意,爲父定會去求情,再說以陛下的爲人,他是不會強人所難的。”
“看來我們家還是女兒好。”藍轅故意打趣。
藍田笑着回答:“若非你我肩負國家命運,我也會教給你一些本領,讓你自由選擇自己的人生,伯陽的將軍當煩了?”
藍田點點頭,“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國家越富強,人民越安樂,我們現在做的事,是爲將來打基礎,我們造福的子孫後代中,當然也包括藍家人,說到底爲人也爲己也。”
“孩兒省得了。”藍轅邊說邊給藍田斟酒。
父子兩人邊喫邊聊,沒過多久便日頭向西,下午藍田在院裏種占城稻,而藍轅則要回陷陣軍中與部將團聚,直到夜深纔回到家中休息。
次日清晨,藍田父子穿着便服,同時來到前院擺開架勢。
藍家有飯前晨練的習慣,藍田練的華佗五禽戲,而藍轅則是出招帶響的打拳、舞棍。
半個時辰後,兩人回屋喫早飯,面對面坐在一起。
在藍轅離開這數個月裏,江東的政局有較大調整,昨晚在陷陣軍內聽到不少消息,將士們都爲藍田憤憤不平,明明滅吳是藍田的功勞,怎麼到頭來感覺給他人作嫁?抱怨那些江東士族太‘囂張’。
藍轅心裏疑問重重,他端着碗小心問:“父親,您完全不牽制江東士人,以後局面失控怎麼辦?現在裏裏外外全是他們的人,將士們都有怨言。”
“褚青給你訴苦的吧?看來是這段時間閒出來的,興霸此時正在攻打廬江,過兩天你也帶人去幫忙,今天我再教你一句話,軍人不要輕易參與政治鬥爭,執筆的文官能掀起的破壞力,一點也不比你們拿劍的差,很多將軍沒有死在戰場上,而是倒在了同僚的筆下,你記住了?”藍田滿臉嚴肅。
“呃...孩兒受教。”藍轅點頭附和,然後繼續問:“廬陵的底子差,人口也比吳郡、會稽、丹陽少很多,短時間估計很難超越,爲何父親這麼鎮定?”
藍田兩口喝完稀粥,清理嘴角後捋須說道:“爲父用一個故事告訴你,草原上有狼也有羊,如果你喜歡喫羊肉,而狼只能以羊爲生,那麼你和狼是競爭關係,你會選擇如何破局?消滅狼羣獨自喫肉?”
“呃...似乎沒別的辦法?”藍轅表情詫異,心說還能有別的辦法?
藍田起身微微一笑,指着藍轅碗裏剩下的稀粥說:“如果草原上只有羊,你非但不能高枕無憂,反而羊羣的數量會急劇下降,最終自然消亡也說不準。”
“怎麼可能?狼都沒了...”藍轅一臉不可思議。
“因爲狼被消滅光,羊會更多是不是?但草場數量是有限的,羊越多越不夠喫,草原最終會被啃成戈壁、沙漠,而羊羣最終只能餓死。”藍田意味深長地回答。
“羊羣不能優勝劣汰麼?頭羊完全可以分配草場,控制種羣數量就不會沒草的。”藍轅想了想辯解道。
藍田捋須笑道:“個體都是自私的,爭奪草場就對相鬥,就會有流血和死亡...”
“我懂了。”藍轅打斷藍田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