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響起警笛聲,黃毛衆人回過神來,這才明白眼前的丫頭真的報了警。
他們也不管地上躺着的人,趕緊丟掉武器跑走了。
奚阮背對着江凌肆放下手臂,低下頭遲遲沒有轉過身。
江凌肆愣怔地看着她。
直到發現她單薄的衣裙被雨淋透,少女的身軀似乎在雨中瑟瑟發抖後,他一把將她從身後橫抱而起。
“先跟我回家。”
他低頭看了眼將頭埋在他懷裏的她,抿緊脣瓣闊步朝家裏奔去。
——
浴室傳來淋淋的水聲,窗外是唰唰的雨聲。
江凌肆坐在地毯上,靠着後面的牀鋪抽菸。
他腦海裏迴盪過剛纔的一幕,吐出一口煙霧後,思想有些空白。
忽然,水聲停止,衛生間傳來響動,江凌肆立刻將菸頭按滅,起身打開窗戶散去煙味。
等奚阮出來的時候,房間裏只有一股涼意和潮溼雨水的氣息。
少女穿着江凌肆寬大的睡衣睡褲,頭髮還滴着水,臉上的妝容已經全部洗去,一張小臉白白淨淨。
“怎麼不吹頭髮。”江凌肆問道,隨後反應過來吹風機根本沒在衛生間。
他從牀頭櫃裏拿出吹風機,坐到牀上對她招手,“過來。”
奚阮垂眸走了過去,在江凌肆的示意下坐到了牀前的地毯上。
江凌肆插上插銷,打開吹風機,給雙手抱膝蜷在他腿間的少女吹起頭髮。
他修長的手指穿梭在她的發間,忽然想起小時候他第一次給她吹頭髮,反而把她頭髮吹成亂糟糟一團,腦後都快糾結成了鳥窩。
那次是他們在一起玩水槍,因爲玩得太瘋渾身都溼透了,他怕她回家捱罵,把帶她回外公外婆家先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出於好奇他嘗試着給她吹了頭髮。
不過她晚上回家的時候還是被她爸發現玩水了,因爲她從頭到腳的味道都和家裏原來用的不一樣。
那時候的奚阮一點都不像現在,一會兒說風太燙,一會兒又嫌他吹到她臉了,最後還委屈巴巴地控訴他把她頭髮吹打結了。
但現在……
她安靜的可怕。
縮成一團看都不敢看他的樣子讓他有些心慌……
幾分鐘後,吹風機“轟轟”的聲音停止,江凌肆將吹風機放到一邊,伸手捋了捋她的髮絲,抽出腿盤坐到牀上。
“奚阮。”他沉聲叫她,終於還是忍不住提起剛纔的事,“你的聲音——”
“很難聽吧。”嘶啞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帶着明顯的顫抖。
江凌肆呼吸一滯,黑沉的眼底漫上懊悔。
他脣瓣囁嚅了幾下,最終還是沒有迴應她這句話。
房間陷入一片寂靜,外面的雨聲愈發激烈起來。
江凌肆看着身前的她,垂下眼睫。
“聽聽歌吧,心情會好點。”他長臂一伸,將牀頭的音響打開。
空靈悠揚的音樂縈繞在房間,是熟悉的《希望之歌》,那首給人帶來力量和希望的歌。
奚阮將頭埋進腿間,髮絲盡數垂落下去。
良久後,她才又發出聲音,“你很喜歡她的歌嗎。”
江凌肆長睫扇動,低低“嗯”了一聲,隨後身子往牀頭一靠,長腿伸展開。
“我媽剛去世的時候,我陷入過一段時間的混亂。”
他第一次和奚阮提起自己的事。
“她發現我爸騙了她,接受不了現實,自殺了。”
奚阮抓着雙臂的手指一緊,微微偏過頭。
他冷笑了一聲,“你都不知道,我爸的私生子比我還大,我媽剛死沒仨月他就把小三和那孩子領進門了。”
“我和我媽的一切都被奪走了,愛人,父親,家,還有我媽辛辛苦苦幫我爸經營起來的公司。”
“那段時間我覺得我被全世界背叛了,覺得我媽不負責任丟下了我,甚至想跟我媽一塊走了算了。”
他不着痕跡地嘆了口氣,望着天花板,聲音有些輕飄,似乎陷入回憶。
“那天,我本來想找個高樓跳下去。”
“後來走到路口的時候,旁邊便利店在放這歌,對面商場的大屏幕在放這歌的MV。”
“我在那呆站了好長時間,腦子裏都是這歌的旋律。然後我就想通了,我要好好活下去,我要報復,我要讓他們一無所有。”
“所以,”江凌肆側頭看向奚阮,“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聽聽這歌,興許也能給你帶去點力量。”
他語氣難得的溫柔,偏過頭注視着牀邊的奚阮。
蜷坐在牀邊的少女終於動了。
她緩緩擡起頭,髮絲有些凌亂,將視線轉向他。
忽然,她對着他展開最甜美的笑顏,一張白皙的小臉卻早已滿面淚痕。
淚珠滑過她的臉頰,無聲地滴落下去。
她將手機放到了牀上,手指輕點,紅着眼眶對着他哽咽道:“那你要聽聽她……最後一首,還沒發行的歌嗎?”
陌生的曲調,熟悉的嗓音,從未聽過的音樂在房間中輕輕迴響。
江凌肆微微睜大眼,她怎麼會有X.R未發行的歌曲!?
一瞬間,所有細節都串聯起來,她的失聲,X.R的消失,她對唱歌敏感的情緒波動和她名字的縮寫……
“你就是X.R!?”江凌肆抓住她的胳膊。
少女滿是朦朧水光的眼眸注視着他,隨後彎眸一笑。
淚滴從她的眼眶中顫然崩落,在江凌肆亂成一團的心緒中,她輕輕點頭。
窗外的雨瓢潑而下,閃電毫不留情地劈下。
江凌肆黑眸中閃過雷電的光影,他攥緊了她的手腕,終是忍不住,用力將她拉進了懷裏。
他從來沒敢想象過這個可能。
普通人聲帶被毀尚且是難以接受的致命打擊,更何況是她。
而她爲了他在那麼多人面前將自己不忍觸碰的傷疤撕得鮮血淋漓。
塞壬失去了最引以爲傲的歌聲,跟失去了生命和靈魂有什麼區別。
帶給那麼多人希望的《希望之歌》,在她耳裏——或許早已成絕望。
那是她再也觸摸不到的絕唱。
“小軟包。”他叫了她一聲,感受到她溫熱的淚滴落在他的頸間,抱緊了她。
她連哭都是無聲的。
“小軟包,哭出來吧。”
“別人不喜歡你的聲音沒關係,你不喜歡也沒關係。”
“你以後只做我一個人的塞壬就好。”
他沉聲低語。
無論她的聲音如何,哪怕她的聲音嘶啞如磨,他也願意對她心馳神往。
奚阮微微一愣。
感受到他微顫的呼吸和炙熱的體溫,她緩緩閉上雙眼,終於緊緊摟住他,放聲大哭。
她曾經那麼驕傲,她可是被譽爲“塞壬”的歌手啊。
然而一夕之間,她的歌喉就消失了,她的驕傲和夢想也隨之破碎了。
所有人都說她給他們帶來了希望,然而她的希望呢?
她的希望去哪兒了?!
沒有歌喉的塞壬,真的還能被稱爲塞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