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也不知是累的疲倦,還是疼痛難忍,連說話的力氣都快銜接不上了:“先把他們倆的藥煎上吧,我也不差這會子功夫了!”
喬林看了看一旁的歲桉,這孩子雖然一直沒說什麼話,可對他來說,現在的秦嶺就是他的全世界,喬林知道秦嶺不希望他看到這樣的畫面,這是故意將他支走呢!
喬林將需要的器具放到鍋裏煮沸,然後快速寫下三張方子交給歲桉:“歲桉,你先去煎藥,你二叔一會還要喝呢!”
歲桉並不想接,他只想陪着他二叔,最後還是秦嶺發話,他才離開的:“可別弄混了,我可不想死在你手裏啊!”
歲桉捧着藥方戀戀不捨的跑了出去,秦嶺心裏一陣苦水翻過,歲桉和他一樣,嘴硬心軟,看着他抹着眼淚跑出去的身影,既可憐他,也可憐自己,最後隔着門扯着嗓子喊到:“自己找點東西喫,還有藥別忘了喫!”
這麼一頓折騰下來,從他們回來的時候天亮到現在已經整整一天過去了,秦嶺身上的衣服已經粘在他的傷口上脫不下來了,喬林只好用剪子將衣服剪開,這一天下來別說喫飯了,要不是剛剛歲桉餵了些水給他,怕是都撐不到現在,秦嶺的臉上是半分血色都沒有,眉眼輕陷,眼睛裏也失了曾經的顏色,喬林只是輕輕碰了一下箭鋒想看看這箭鋒到底刺進去了多少,也想看看這倒刺到底是什麼模樣,秦嶺倒吸一口涼氣,疼的悶吭一聲,瞬間精神百倍。
喬林嘆了口氣:“這倒刺細小而密集,拔是拔不出來了,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但是會非常疼,而且麻沸散剛剛也都給白鷺用完了……”
秦嶺一副無所謂的牽強模樣:“不就是疼嗎?再疼能有狐毒發作難熬嗎?弄吧,我總不能像個刺蝟似的帶着它吧!”
這個時候也就只有秦嶺能開的出來玩笑,不過秦嶺也是不想給喬林壓力。
喬林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我會在你肩膀的前面切開一個口子,將箭羽穿肩而過從前面取出……”
喬林自己都說不下去,因爲這疼痛並非常人所能忍受……
歲桉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他們的談話,眼神中盡是擔心,可他又不想秦嶺擔心自己,只得放下了乾淨的衣物和水,自己乖乖的退了出去,關上了門,守在門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煎藥。
喬林將所需的東西都準備好,將汗巾遞給秦嶺,示意讓他咬着。
秦嶺看着汗巾,在手裏玩弄着:“這東西就別咬了,咬完這東西以後,連着後槽牙都跟着疼上好幾天,喫飯都不香了,咱們就聊會天吧!”
喬林點點頭,如此一來,大家這都能放鬆些,秦嶺將汗巾攥在手裏,閉上眼睛,就像是等待着屠宰的羔羊,他的皮膚很白,胸前那一尾紅狐,像一條紅色鯉魚躍然水上,脖頸處和身上還有幾條明顯突出的傷痕,這些傷痕曾經於他而言,是勳章,是榮譽,只是後來,是絕望,是無助……
喬林在他的肩膀前劃開了一道口子,爲了確保箭鋒能順利穿過,喬林將這口子開的極深,血順着他的胸膛流下,疼痛瞬間加倍襲來,讓秦嶺冷汗泗下,精神百倍,疲憊全無。
秦嶺咬着牙問道:“你和、白鷺、今後有何打算?”
喬林:“軍營他是回不去了,既然回不去,我也不打算在這裏了,本來我住在這裏,就是爲了陪着他,現在該他陪着我了!”
秦嶺蹙眉:“白鷺性子傲,而且、你打算怎麼跟他講?”
喬林繞到秦嶺身後,將箭羽的木屑打磨光滑:“我想,應該不用我說吧,他受刑的時候應該已經知道了。”
兩個人都十分明白,當白鷺選擇去救人的時候,就抱着必死去的,只不過他可能沒想過自己會以這種方式活下來。
“對了,你不讓我叫你二爺,也不讓我叫你名字,那我該叫你什麼?”
秦嶺疼的腦子都渾江了,咬着牙說了句:“隨便!”
喬林知道自己到了哪一步,所以一直想轉移秦嶺的注意力:“那我以後叫你阿岑吧!”
秦嶺有些晃神,山令爲嶺,山今爲岑,只差一點,算是和過往割捨了。
喬林處理過無數的外傷,這樣的箭傷也早就見怪不怪,只是這樣的方式,他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次,喬林用手掌抵住箭尾,深呼一口氣,猝然用力,箭鋒直接穿過秦嶺的肩膀,秦嶺痛的滿頭大汗,青筋爆起,連呼吸的幅度都大了不少,手中攥着的汗巾此刻也被他攥成了抹布。
喬林:“還行嗎?!”
秦嶺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肩膀上的箭鋒,那倒刺精細小巧,刻的像是雪花一樣好看,可此刻血淋淋的箭鋒,也沒了那被欣賞的資格,喬林用布包住箭鋒,用力一拽,終於將整個箭羽都拔了出來,秦嶺整個身體不受控的顫抖着,又繼續忍受着清創和上藥兩重疼痛···
喬林:“你在這裏多調養些時日吧,你失血過多,又動了內力,且養着呢!”
秦嶺笑笑:“那你養的那些雞可要遭殃了,我可是惦記許久了……”
在這個時候能開出這種玩笑的,也就只有秦嶺了,處理好秦嶺之後,已是夜深了,歲桉端進來一些喫食,喬林哪裏有胃口,摸了摸歲桉的小腦袋,便出去收拾了。
秦嶺的手擡不起來,歲桉便幫着秦嶺披上衣服,秦嶺的臉色比之前的還差,除了剛剛的蒼白,也添了諸多疲憊。
秦嶺強撐着眼皮,揉了揉歲桉圓圓的小腦袋:“歲桉,二叔、有點累,想休息了!”
歲桉擡頭看着秦嶺,帶着路上奶聲奶氣的喊着二叔……秦嶺知道歲桉在害怕什麼,當初他娘走的時候,也是告訴他要休息的,缺不曾想那麼一睡,便再也沒有醒過來,所以這樣的話對於歲桉來說,自然是最不想聽到的!
秦嶺:“放心,二叔不會離開你的,二叔還要看着你長大,陪着你呢!”
這世上,也許只有他們叔侄倆是相依爲命的生活着了,他們是彼此的依靠,也是彼此的希望,歲桉噘着嘴,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用力的隱忍着。
秦嶺撐着最後的清醒,像是交代後事一樣,一條一條的細數着:“這幾天要照顧好自己,好好喫飯,好好吃藥,如果可以,去幫幫你喬叔叔。”
歲桉抽着鼻涕點頭,即便是秦嶺告訴他,自己會醒過來,可歲桉還是害怕,一個六歲的孩子在失去了爹孃之後能多堅強呢?
這幾日裏,秦嶺、常逾和白鷺幾乎都在昏迷和休息,喬林忙的不可開交,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這小院裏一共只有三張牀,他們三個傷號一人躺了一個,以至於喬林每天晚上都要抱着歲桉打地鋪,歲桉也懂事的讓人心疼,熬藥燙到了滿手的泡也不肯說,喬林給他上藥的時候,還咬着牙哭,活脫脫的像是他二叔再疼也不喊的樣子,真是誰養大的孩子像誰啊,不過誰又希望自己的孩子承受着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苦痛呢?
喬林在院子裏又起了一個小火竈,他們三個人的藥實在是煎不過來了,要不是之前提前把歲桉的藥熬了出來,喬林現在怕是要崩潰了吧。
常逾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以後了,屋子裏除了還在昏迷的白鷺,並無他人,常逾揉了揉身上的傷,雖然喫痛,但也好了多半,換了件衣服,準備去院子裏看看還有誰在,可剛開門就被眼前的景象來了當頭一棒。
院子裏壘着一個土堆,旁邊還有一些燒過東西的痕跡,不遠處還放着一些打磨好的木頭,歲桉站在院子裏哭,很難不讓人多想……常逾回憶起當時的畫面,秦嶺也受了傷,還割開手給他解毒,這莫不是……秦嶺的墳……
常逾忙着跑到歲桉面前喊到:“秦老狗呢!!??”
歲桉一味的哭,一句話也不說,急得常逾跳腳。
常逾也丟了平日的端莊,全然沒了那個冷麪判官的模樣,繼續吼道:“說話啊!”
常逾的頭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定睛一瞧,是個青色的果子,可這院裏就一顆歪脖子老樹,哪裏來的果子呢?
秦嶺:“欺負我兒子,當我瞎啊!”
常逾順着聲音望去,秦嶺正懶洋洋的躺在房頂上曬太陽,以前狐毒發作的日子裏,秦嶺每日都要在陰涼之處,現在好不容易能曬曬太陽了,他還是很珍惜的……
常逾的神色從震驚轉到平靜:“你···沒死?”
這話說的秦嶺可是不愛聽了,扣了扣耳朵,起身爭辯道:“你這人怎麼總問這樣的話?我又沒什麼遺產就給你,就這麼一個龜兒子,你要我給你便罷了!”
常逾指着那土堆,灰燼,木牌:“那些這是?”
秦嶺從屋頂上跳下來,抱着肩膀,繞在常逾跟前踱步,審視着他,只覺得這人的腦回路比他還奇怪:“你不會以爲這是我的墳頭吧?!”
秦嶺覺得自己被侮辱了:“拜託大哥,你見過誰把墳立在自家院裏的?你這錦衣衛怎麼一點推理能力都沒有呢?”
常逾在錦衣衛中,破案的件數一直是遙遙領先的,可是不知道怎麼的,每次遇到秦嶺,他就失了理智,甚至連神志都快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