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柏舟行 >第106章 第106章
    秦嶺一個人坐在房檐上,除了他坐的位置,和一身夜行衣,這四周的雪似乎都要將他一起隱藏起來,身邊散落的酒壺和血跡讓這皚皚白雪的顏色不再純粹,撒在房檐上的酒是秦嶺祭奠鄭望予和趙羨庭的痕跡,可此刻早已經凝結成冰,歲桉捧着暖爐在屋裏坐着,也算是陪着秦嶺,叔侄倆就這樣一個房檐上,一個房檐下,雖然雖然不知道二叔爲什麼忽然變成了這個樣子,可他知道,他不開心……

    昨夜的那個人,佩刀薄刃,短劍厚重,雖然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兵刃,可重量材質都是一模一樣的,可因爲劍柄短狹,刀柄寬厚,他轉換的左手力道明顯是重於右手的,也就是說,他就是那個左撇子,習武之人都會有慣用手,而慣用手的力道會比另一隻手重很多,當年看到鄭望予和趙羨庭身上傷痕的時候,第一反應還以爲是兩個人所爲,可後來發現,這是一人所爲,這幾年他翻過了兄長所有的書信,也聽過許多茶樓裏的書,可都無從提及這樣的一個人,可如果那人是曲雲飛的話,似乎一切都說的通了,衆人只知曉曲雲飛是慕容愷之的義子,卻沒人和他交過手,自然也無人知道他的實力,可如果殺鄭望予和趙羨庭的是曲雲飛,那他是受慕容愷之指使的嗎?慕容愷之爲何要這麼做呢?這麼大的局?難道僅僅爲了他的風頭過剩?就因爲這個,至於殺了鄭望予和趙羨庭嗎?那用樂器惑心,又是怎麼一回事呢?秦嶺想不通,到底是爲什麼?而昨日那人的模樣,並不是他所認識的曲雲飛?那他究竟是誰呢?面具嗎?還是易容?秦嶺自認爲自己的觀察力足夠細微,可他看過那人的臉,沒有一絲易容的樣子……

    這些問題不斷在秦嶺腦海中反覆,曾經的故人也不斷在他腦海裏出現,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麻痹,秦嶺無力的倒在月光下,用手臂遮住雙眼,卻攔不住眼淚的溫度劃過他的臉頰···

    小時候的無憂無慮青梅竹馬,少時的父母親情論劍學義,舞象年歲的志向遠大親朋相擁,他曾經也是那樣意氣風發的少年,閃耀的讓人觸不可及,懲惡揚善,匡扶正義,是他最初的起點,他還記得父親教過他的,江湖正義,不拘於大小,不拘於形式,護一方安隅,保一人平安,並論時取大,偶遇時取先···江湖人習武,在於路見不平時,可助;在於恃強凌弱時,可懲;英雄之名不求遠,只求無畏無愧!

    沒遇到趙羨庭和鄭望予的時候,秦嶺只想活到及冠,能在家人的注視下行冠禮,成傑人,或許是他人生最圓滿的時刻,可遇到了他們,秦嶺覺得,若可成爲別人的保護傘,成爲父親口中的英雄,也是一件幸事,可當事情一件一件發生的時候,秦嶺後悔了,那一刻,秦嶺忽然不想長大了,是不是他不長大,就可以永遠停留在16歲···

    意外從來沒有預兆,就像秦嶺被迫要在一夜之間長大,成爲歲桉的保護傘時,也從沒有問過秦嶺一樣可不可以,願不願意···沒有時間,沒有過渡,也沒有適應過程···逃避是被迫的,成長是被迫的,承受也是被迫的···

    酒喝過了,淚哭過了,苦憶過了,甜?一時間還真想不起來,秦嶺再次坐起身,靠在煙筒上,合上雙眼,趁着風大,準備醒醒酒,思緒已定,有些事還需從長計議……

    常逾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只是回來的時候,院中的雪人,還是他離開時的樣子,可是他的小狐狸卻不見了蹤跡,常逾從顧酈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經過,將歲桉安撫好之後,走上了屋頂,站在月光下,將月色下秦嶺的影子悉數吞噬,秦嶺忽然發現,原來自己也有聽不到的時候,或者說,是他脆弱到只能保護自己的時候,常逾蹲在秦嶺身邊,不言分說坐在秦嶺的對面,將他身上的雪撣落。

    眼前的秦嶺紅着眼眶,明顯是哭過的痕跡,疲憊感和破碎感交織在他的臉上,碎髮掠過臉頰,卻沒做過多的停留,跟着風,像浮萍一樣,雖然有根,卻是無處可依,常逾看到他手臂上的傷痕,腫的不成樣子,雖然血早就不留了,可一看就是沒處理過的樣子,常逾知道曲雲飛的名字,還是在珺娘給他的信裏,雖然常逾並未見過此人,可是自從知道秦嶺經歷過的事情之後,便知道當年的事,不管他參與了多少,都是推波助瀾的一個,常逾並不知道秦嶺和曲雲飛交手具體發生了什麼,可他了解秦嶺,他這副樣子,一定是先行發現了什麼,觸動到了心底的那根弦···

    秦嶺的視線跟着他從站直到蹲下,最後坐在他面前,兩人不言半句,或許陪伴便是,你不必擡頭看,需要我的時候,我會蹲下來陪着你,不由分說,不論如何……

    秦嶺這一覺睡的踏實,足足的睡了兩日,他已經三日未眠未休了,常逾和宋馳交接之後,便申請入府休沐,顧酈還以爲常逾知曉此事後會大發雷霆,可奇怪的是,他就像沒事人一樣,守在秦嶺的房中,顧酈按照常逾的吩咐,將喬林叫了過來,這雪路難行,喬林哪裏是走來的,根本就是摔來的,到了常府門口,說什麼也走不動了,顧酈怕常逾等得及,對着喬林鞠了個躬,說了句對不住,便將喬林扛到了秦嶺的院子,這雪後天氣溼寒,喬林早上喝的熱湯,都快吐出來了,扶在門框上,止不住的乾嘔,歲桉本來是在練功的,這雪天路滑,更適合練輕功,可看到喬林這個樣子,嫌棄又貼心的把藥箱打開。

    喬林還以爲歲桉打開藥箱是爲了給他找止吐的藥,一臉的欣慰:“還是歲桉懂事些!”

    歲桉:“喬叔,你一定對準些,往這裏吐,別吐到外面了,走的時候,把藥箱帶走!”

    歲桉想的是,別將院子弄髒了,秦嶺纔不會收拾,最後這些活都得他一個小孩子幹。

    此刻的喬林滿臉黑線,這好好的孩子,讓秦嶺帶了一年多的時間,怎麼便的如此的,哎···

    還沒等喬林教訓歲桉,常逾便開了門,將喬林拉了進來,喬林反應不及,腿跟不上常逾的速度,絆在門檻上,生生的把剛在的吐意嚥了下去···這一刻,他後悔了,折磨他的哪裏是那些不講理的醫患,又哪裏是那些坐地起價的藥商,而是眼前的這兩個人啊!

    “你們···”

    喬林還沒等說出話,就被常逾捂了嘴,喬林將‘你們兩個還是個人了’這話又咽了下去,這次吐意是一點都沒有了。

    常逾做了一個噓的表情,指了指牀上的秦嶺,喬林順了順氣,徑直走到秦嶺的牀邊,沒拖沓的號了脈之後,又將被子掖好。

    常逾想拉着喬林到正廳去說,不想打擾秦嶺,誰知喬林根本不在意。

    喬林:“我摔的那麼大聲,他都沒醒,你覺得以咱們兩個說話的音量,他能醒嗎?”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