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槍炮與玫瑰 >第123章 連城
    冷不防的,突兀的,令人心寒膽戰的。

    那股鈴聲活像鬼魂的遊吟,穿梭於偌大的房室。

    循音而去,單調淒厲的嘶鳴似乎傳自於門扉緊閉的書房。

    短短几步路,秦尤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的,好像在過懸空的獨木橋,而她脖子以下都失去知覺,她屏着一口氣幾近不敢呼吸。

    “咔噠”,旋下門把手,伴隨着沉悶的吱嘎聲,檀木書桌映入眼簾,包括桌角上那臺黑灰色的、此刻正在嗡嗡震顫的座機。

    掛斷通話,接着再撥,座機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聒噪。

    秦尤五臟俱寒,血都冷了。

    “待會兒去跟廚房說聲,晚上多加幾道菜,特別是可麗餅,別忘了啊,九小姐要留下來喫晚飯的。”

    麥姨正跟小宜囑咐着,卻見秦尤步履匆匆直奔而下,忙不迭問:“九——”

    秦尤神色緩和稍許:“麥姨,不用做我的份了,我公司還有事,先回去了。”

    “哎——”

    她大步流星奪門而出。

    恰逢連城喂完魚回來,隔着庭院深深的幾丈遠,一樣的叫也叫她不住,只顧悶頭朝前走,旋即發動車輛疾馳而去。

    連城好生奇怪,進門問杵在大廳的麥姨:“小九怎麼走了?”

    麥姨自己都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呢,“說是公司有急事就先回去了,我還想着叫廚房多備幾道她愛喫的菜…”

    她倆開的那家律所一年到頭都忙,他不是不知道。

    連城點點頭,也沒再說什麼。

    秦尤一路衝回了南區。

    連闖五個紅燈,數次險些發生追尾,終於抵達公寓,賀崢還沒下班回家,光棍照舊搖着尾巴歡天喜地地撲過來。

    她沒功夫搭理,徑直從牀底下翻出那隻紙箱,腕骨一臺,畫冊畫本之類的嘩啦啦掉滿牀。

    秦尤捏起其中一張,用指腹捻了捻,對着頭頂的燈一照——

    她眉峯微蹙。

    秦尤動作乾脆,三下五除二將全部圖紙沾到牆上,又扭頭喝道:“光棍,關燈!”

    光棍這隻金毛狗被訓練地很機靈,它吭哧吭哧跑到玄關處,貼着牆沿一個離地起跳,前爪一舉拍滅了開關。

    屋內驟暗。

    牆上卻滿壁熒藍。

    像破碎的星河,更像藏在圖畫之下張牙舞爪的千魑百魅。

    面具,全都是面具。

    受害流浪兒描述過的面具,像慘白人皮的面具。

    它們彷彿困在模具裏的東西,被封在塑膠下的惡鬼,歇斯底里地尖叫和撕咬,試圖衝破暗無天日的軟禁。

    秦尤步步倒退。

    呼吸很困難,哮喘快發作了,但她沒有去拿噴霧劑,任憑胸腔劇烈起伏,任憑穩固的大廈寸寸傾覆,天塌地陷。

    而另一邊——

    晚飯還沒好,連城回了書房,準備坐下,走到第三步的時候頓住。

    他回眸看向那臺座機。

    底部細微地歪了,像被人移動過。

    今日只打過一通電話,和公司董事的。

    他長着厚繭的指腹輕輕挓挲過鋥亮的鍵盤,連續按鍵又開啓桌面上接連着的電腦,被刪除的記錄恢復後,屏幕上顯示出了手機卡的戶主和歸屬地等詳細信息。

    一個熟悉的名字正正地暴露於前。

    連城瞳孔微擴,緩緩坐直了腰桿。

    清晨。

    教堂頂鍾輕輕擺盪了幾下,在林間的鳥語花香中散出渾厚而莊嚴的福音。

    衆多前來早禱的信徒,眉目虔誠。神父站在講經臺前,面帶微笑道:“…永遠如祂所說,凡事包容,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

    凡事包容,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

    秦尤在臺下卯足耐性等候。

    二十分鐘後講經結束,神父憋了一早上的尿,膀胱都快爆炸了,兜着寬袍就匆匆忙忙往廁所趕。

    放水放到一半,浩氣長舒之際,身後門砰一聲緊閉。

    回眸看是個女人,神父手忙腳亂提褲子:“這位太太——”

    又是啪的一下,一張照片雷厲風行地被拍到牆面上,秦尤沉聲問:“見過她嗎?她每個星期日都來這兒禮拜?”

    神父對這名擅闖者很是不悅,嘴巴剛張,一柄槍又直抵他太陽穴,耳邊話音響:“你有兩個選擇,一,老實回答,二,我崩了你的命根子。”

    神父嚇得腿一哆嗦,剛纔沒排完的液體都漏下去半管,浸溼褲/襠大片。

    他羞地老臉通紅,夾緊雙腿涕泗橫飛道:“見過!見過!她每個週末都來,有時候還噹噹志願者傳福音什麼的!”

    “確定是她?”

    “確定!她從來不肯告訴我們她的名字!但就是因爲這樣才讓人記憶深刻!有一回!有一回她還當我的助祭!她、她每次都呆上大半天!態度很積極——”

    神父雙眼緊閉,心驚膽戰地一股腦說完,等他試探性睜開一絲縫時,槍口早已消失遠離,女人也不知所蹤。

    他捂住撲通跳的心口,顫顫巍巍地在其上畫了個十字。

    聯手洪都拉斯幫派設局活捉孔偉的計劃業已敲定下細節,街頭上也“不小心”走漏了毒/品交易的風聲,就等着孔偉掉進陷阱。

    賀崢本想跟方亦白打個招呼的,畢竟他是市局緝毒總隊隊長,萬一他蹦躂出來好心辦了壞事兒,攪胡了捉鱉大計,那可就白忙活了。

    但他轉念又想,孔偉這廝心狠手辣遇佛殺佛,萬一把方亦白小命搭進去…真的不能再產生什麼無辜的附帶傷害了,這事兒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老朱是沒辦法,誰讓他腦瓜子機警,猜中了他們的盤算。不過這樣也好,賀崢叫他隨便扯個理由支開方亦白,暫時把人弄北加或是什麼地方辦案去,捉完鱉再回來。

    況且在他印象裏,老朱同志自打當上局長就變慫了,貪生又怕死的,膽子還沒心眼大,曲意逢迎溜鬚拍馬的本事又一流,成天坐辦公室也落不着啥危險。

    但賀崢還真估摸錯了。

    案子鬧到現在,死那麼多人,他就不痛心?痛心啊,他這局長還不是從打醬油的小幹警一步一個腳印升上來的?

    他也清楚,甕中捉鱉的最終結果只能指向南區緝毒隊,而不是劍指鼻尖地指向幕後大老虎孔偉。但如果能得到持有孔偉本人簽名審閱過的毒/品登記冊的話…

    勝算便大大提高。

    或許還有那麼一丟丟私人原因。

    孔偉倒臺,其他二區的局長又不咋地,那他不就順理成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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