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荒蕪的沙漠裏不只有沙子和塵暴,在這之下藏着很多物產。只是物競天擇,惡劣的環境下,其中的財富和風險是同生共存的,在其中生產的東西,往往會有骯髒的外表,和磨得發亮的心,以及稀世的價值。

    這一天,從沙漠那蒸騰的熱氣裏走出了個一個又黑又油髒得發亮的乞丐,行走進了小鎮之中。他的亂髮撫走了居民的好奇心和納涼閒聊的興致,他的衣袂納入了幾噸小民們的怨念和詛咒,以及幾顆熊孩子們扔的石頭,他的柺棍拐進了一條小巷子,他的人順着牆壁的一些細微凸起爬進了一間房子,在裏面呆了個把小時。

    某個在任何地方都不會有記錄的小酒店的那個在任何地方都不會有記錄的小職員一生中最欣慰的也許就是某個下午無所事事偷懶時在走廊裏偶遇那個完美的女神,那個女神對他那溫柔的一笑,雖然她很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這個小酒店,雖然也許她從事的是某種讓人難以評說的職業,她還順走了他上衣口袋裏的墨鏡,但是這仍然可能是他一生中最欣慰的事。

    當然,最噁心的事也在當天下午,那似乎永遠整理不好的凌亂的房間,似乎永遠那麼腥臭的,其中摻雜了紅的白的黑的綠的不知道什麼液體還是固體和蒸騰的氣體的浴缸,被割破或剪爛的窗簾和被褥、沙發,以及本來就少那個月還被扣沒了的工資。

    陳柔穿着拼湊出來的衣服,感覺實在不太舒服,所以走在街上的動作有點不自然。她沒心沒肺地繞過一羣沒心沒肺的熊孩子旁邊,轉進了另一條巷子。很自然地推開了一扇門,很自然地盤坐在某個盤坐着的老人面前,很自然地嘀咕了一句說這裏少間學校。對面的老人很自然地點了點頭,給了她一杯茶。

    以及幾份檔案,一把蘭博基尼的車鑰匙,一張銀行卡。

    蘭博基尼是好車,陳柔是好人,要喫飯穿衣睡覺殺人的好人,偶爾也會順走點東西,比如墨鏡之類的讓陳柔在意的東西。

    蘭博基尼出來在北上廣深轉了一圈,越來越髒而殘破的車身帶着某些東西,也許是某些人在意的東西吧,也可能是某些人的怨魂,反正應該都是些不讓陳柔在意的東西。

    近一個月後的某晚8點多,在廣東某個小鎮的某個宵夜攤,老闆娘迎來了第一位客人。

    “壞姨,我餓,還沒喫飯呢,給我來辣的,燙的,嫩的,不把我美得睡不着,我找齊八百小弟來拆了你的店!”

    老闆娘樂得眼睛都眯得看不見了,招呼兒子來老三樣,一邊坐下和陳柔嘮起老三樣來。

    老三樣,也就是麻辣豆腐,鐵板豆腐,水豆腐,勘探工作不適合你,小姑娘不能消磨光陰,我看那孩子和你蠻般配。

    陳柔把耳朵塞住,趴在桌子上咦咦哦哦地似乎在答應又像是在**,心裏暗暗發狠,再也不來了,再也不吃了,再也不聽了,再也受不了了,十幾分鍾後又想算了還是先吃了這頓吧之後再也不來了再也不吃了再也不聽了再也受不了了。

    稀里嘩啦熱氣騰騰香滋辣味地喫飽了的陳柔像只被馴服了的野豹子一般趴在宵夜攤破舊的沙發上,舒服地打了個嗝,身子卻軟綿綿的直犯困。老闆娘擦了擦桌子,摸了把抹布,發福的身子往沙發扶手上一坐,陳柔感覺整個世界都以老闆娘爲中心震動了一下。這似乎讓陳柔想起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好看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老闆娘把手又往衣服上隨意擦了擦,粗糙溫暖的大手緩緩摩挲着陳柔的薄薄柔順的等身長髮,揉着她糾結的眉頭,把探出頭來的傻大憨兒子趕回廚房去洗花甲,自己卻絮絮叨叨地和陳柔繼續單方面的嘮嗑。

    是關於一些過去的故事,關於一些過去的人,一些有點拘束有點隱瞞有點唏噓有點感人的東西,在外面野夠了的豹子在舊沙發上迷糊着,默默回憶計算着這是被自己稱爲壞姨的老媽第幾次說這些什麼,她的呼吸漸漸重新變得均勻而悠長,勻稱緊緻的身子放鬆下來,自然而舒適地貼在沙發上,一時也不知道睡着了沒有。

    半小時後,傻大憨兒子被差遣抱陳柔上二樓睡覺,他早已習慣並在這之前掐着時間洗好了手,熟門熟路輕手輕腳動作熟練地完成了任務,獲得了1234經驗值和1好感度(咳咳,跑題了)。他把陳柔塞進被窩裏,然後盤坐在了牀邊的地板上。他是那麼的高大,腰板似佝未佝,以至於坐下來還可以俯視着牀上的陳柔。也許是這個姿勢比較舒服,比較適合開工前的偷懶,他就是這樣坐着,看着陳柔,一直很安靜,一下便不知道看了多久。

    在這個快節奏的世界裏,在這個物競天擇的時代裏,在這個那麼需要追求財富的環境裏,每個人都有資格擁有自己的故事,有必要擁有有自己的港灣,那些是掩埋在沙漠裏,掩埋在骯髒或光芒下的寶藏,是任何人都需要明白和接受的,自己的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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