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鼻的香氣讓人口齒生津,張雲不動聲色地嚥了口唾沫。
說起來,這個味道對他來說談不上有多陌生。
每過三四天,他就能聞到一次。
張家雖談不上有多富裕,但也跟貧困挨不上邊。
這個家裏唯一的窮光蛋,自始至終就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此時桌子上已經擺好了飯菜,張雲舔了舔嘴脣,低着頭向前挪步,沒敢往那邊多看。
他怕看到了桌上的美食,會忍不住露出窘態,繼而被嫂嫂嘲笑,那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
“好香啊!大寶最喜歡娘做的烤雞了。”
軟糯的童聲傳入耳中,那是張大寶的聲音。
張大寶是張雲的侄子,一個肥嘟嘟的小胖子,年紀僅比張雲小三歲。
此時的張大寶正一臉陶醉,趴在餐桌上貪婪地嗅着烤雞的肉香。
只是隨着張雲的接近,張大寶臉上小小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他似是在尋找什麼一樣,小腦瓜子來回擺動。
當看到張雲站在自己身後,他彷彿明白了什麼一樣,嘟着嘴抱怨:“好臭!”
張雲走路的步子一僵,身體定格在了當場。
好臭?
是在說我嗎?
還沒等張雲想明白,又一個小孩子跑了過來。
身穿紅色棉襖的小姑娘跑到張雲跟前,小巧的鼻子湊過去,抽了一抽。
然後,她就像是發現新大陸了一樣,一邊奔向李氏,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嘻嘻嘻嘻,小叔叔好臭,他好臭啊!”
笑聲中沒有絲毫的惡意,有的只是發現新鮮事物的欣喜和快樂。
但就是這麼天真無邪的聲音,卻是讓張雲身體發麻,感受到了什麼叫冰涼刺骨。
就算再冷的寒風,都沒能讓他如此窘迫。
此刻的他,彷彿明白了什麼。
無師自通,懂得了什麼叫羞憤到無地自容。
李氏面色不虞,看向張雲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厭惡。
“過來!”
她朝小胖子招了招手,張大寶立刻跑了過去,走到她身邊坐下。
兩個孩子一左一右陪伴在李氏身邊,看起來其樂融融。
在這個屋裏,張雲彷彿成了那個多餘的人,宛如就連他的存在,都是在打破房間裏和諧的氣息。
正當張雲羞憤不已,不知所措之際,身後傳來開門的動靜。
一隻大手,貼在了他的肩膀。
“怎麼了這是?趕緊坐下來喫飯啊。”
從背後傳來的“溫暖”,緩解了身體上的麻木,聽到張青熱情的招呼,張雲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應聲道好。
好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
張青剛從屋外進來,他的手怎麼着也不可能和“溫暖”兩個字搭邊。
但就是這麼一隻冰涼的手,驅散了張雲心中大半的寒意。
撐着飯桌坐到凳子上,張雲的雙臂老老實實地擺在桌面,等着主家說開飯。
張青不知道屋裏發生了什麼,看到所有人都在,笑着道:“喫飯吧。”
說着,張青伸出手去,抓住烤雞的雞腿扯了下來,就要往張雲的碗裏放。
只是張青的手臂剛往那邊挪一點點,一雙筷子就湊了過來。
張青擡起頭往筷子的主人看去,就見李氏瞪圓了雙眼怒視自己。
只不過這一次,張青沒有再避讓,態度強硬地回瞪過去。
見此,李氏冷哼一聲,把筷子縮了回來,冷着臉扒飯。
看着兩人無聲的交鋒,張雲一臉茫然。
今天這是怎麼了?
以往不都是別人喫完了,我再喫剩下的嗎?
大兄這是轉性了,不想再聽嫂子的話,要對我更好了?
想到這裏,張雲眼中透露出欣喜,看着放到碗裏的雞腿,臉上頓時樂開了花,喜滋滋地拿起雞腿啃了起來。
“嗯!真香!”
張雲狼吞虎嚥的樣子,其他人看着也是食慾大振。
張大寶嚥了口口水,撒嬌道:“爹!我也要!”
“知道了,知道了。”
張青撕開剩餘的一個雞腿,放到張大寶手裏,“給你,給你,快點喫吧。”
說完還順帶着揉了揉張大寶的腦袋,看他的神情中滿是溺愛。
接着,小女兒也開始和張青撒嬌。
沒有辦法,張青不得不撕開一個雞翅給她,把她逗笑了,這才得空開始動起了筷子。
“對了,你們剛纔在屋裏說些什麼呢,小寶笑得那麼開心?”
小寶是小姑娘的小名,聽到自己的名字,小寶高舉雙手,生怕別人搶先了一樣,搶着回答:“在說小叔叔呢,小叔叔身上好臭,不信爹你聞聞!”
“好臭?”
張青聞言一愣,轉頭看向張雲,然後他就看到了張雲身上滿是污跡的破棉襖。
對比自己兒女身上乾淨的衣服,張雲穿着的棉襖就跟在泥地裏揉搓了一樣污濁不堪。
如果張青沒有記錯的話,這個破棉襖是李氏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破衣服,從拿過來的那一天起,就沒有乾淨過。
他是粗糙的莊稼漢,經常在田野裏打滾,看到張雲穿着這樣的衣服,也沒覺得哪裏不對。
現在聽女兒說起張雲身上好臭,張青也意識到這事李氏做得有些過了。
想到這,張青轉頭看向低頭扒飯的李氏。
“喫完飯,你就去給小云拿一件乾淨的衣服來,衣服都臭了都不知道給他洗洗,像個什麼樣子?”
“憑什麼?!”
李氏的心情原本就不怎麼好,聽到張青這話,頓時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突如其來的動靜,嚇壞了兩個孩子,大寶、小寶兩個泫然欲泣,眼巴巴地看着爹孃。
以往這種時候,張青都會乖乖服軟,主動擔起安撫孩子情緒的責任。
但這一次不同,張青根本沒管打的小的,站起來就跟李氏對峙。
“叫你去,你就去!”
強硬的話語一說出來,屋裏的氣壓頓時下降兩度,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風雨欲來的氣息。
張雲喉嚨滾動,剛要開口服軟,息事寧人,卻不想李氏卻是率先退讓了。
“哼!就知道窩裏橫的窩囊廢!去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