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鄉善談熱情,按理說不該有牴觸情緒,但她那算計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怪讓人不舒服。

    不在自己地盤上,還是得一切小心。

    “看我,跟你們太閤眼緣了,把正事都忘了!”嘴上說着要走,但視線一直停在她們行李上。

    姜翠霞眼尖地看見桌上擺着個萬紫千紅的擦手霜,新奇的握在手裏。

    “城裏的東西就是好,同志,你看一直下地勞動,手都裂了好多口,我看你們小手白嫩,估計也用不上這玩意,就送給我吧!”

    不等她說話,就做賊似的揣在兜裏,面上似乎篤定她姑娘家面皮薄,不好意思要回來。

    到現在,葉穗才明白爲啥其它知青這麼膩歪她們。

    敢情是一直來打秋風啊。

    先前恭維跟寒暄,都是鋪墊。

    搜刮東西纔是真的。

    換別人,可能這事就這麼算了,但葉穗能嗎?這擦手霜是她媽排了兩天隊,纔在供銷社買到的!

    自己都捨不得擦的東西,憑啥給她。

    憑她臉皮厚嗎?

    “這玩意滿大街都是,嬸子,你兒子這麼孝順,讓他買了孝敬你唄!”

    一手控制着她胳膊,瞅準時機把東西奪了回來。

    姜翠霞還是第一次失手,精明的臉上明顯露出不滿,想再奪吧,就被那些討人厭的知青推出來了。

    “你是死的嗎!看我被人欺負是不是偷着樂啊!我兒子那麼優秀的人,咋就被你勾引了!”

    面上過不去,總得找個發泄渠道,跟她一起來的兒媳就成了對象,四下沒人時,在她胳膊上連掐好幾把。

    不管咋地掐,這人都是一臉苦相,搞得她也怪沒趣,黑臉讓她回家幹活,自己則是扭腰串門了。

    她一定要跟老姐妹們說一下,城裏新來的這些人。到底有多不靠譜!

    …………

    三點多,葉穗在大隊門口等着石彬,倆難兄難弟約好一起去扯豬草。

    秋天的午後,算不上涼快。

    日頭高照,他揹着揹簍來了。

    “你就這麼出來了?”

    看了下她打扮,發揚精神,把自己草帽讓給了她。

    “哎多謝了!”

    “葉穗,也不知你是幸還是不幸……”

    說她幸運,是因爲沒分到餵豬的活,餵豬難啊,隊上養着十幾頭豬,餵豬扯草收拾糞便可苦了。

    唯一的好處就是豬是圈養,還有個休息時候。

    可餵羊呢?

    辛苦準備夜裏的草料不說,白天還得在野外放羊,放羊多麻煩啊,得看着羊別丟了,還不能讓羊霍霍了莊稼。

    對女同志來講難度可不小。

    葉穗發怵,嘴上不願露怯,“別小看我,好歹我也是在鄉下歷練過的。”

    這點任務,應該能完成……吧?

    很快她就嚐到打臉的滋味。

    傍晚時候是隊裏放羊的時間,本來跟石彬說好了,他那忙差不多了,過來幫忙。

    可惜他臨來前又被人叫了回去,說是另外給他安排了活。

    沒辦法,只好自己行動嘍。

    生產隊二十多隻羊,好像都有自己的想法,圈門一開自己就朝一個方向去了。

    爲首那個犄角大王,還炫耀似的朝她晃了下頭頂的資本。

    葉穗把皮鞭藏在身後,露出討好的笑意,這玩意一個可以頂走兩個她。

    惹不起,惹不起。

    放羊掌握住要領不是太難,它們有自己每天慣走路線,只要看着它們,不讓羊兒掉隊,不讓它們往莊稼地就行。

    跟在羊身後,節奏一下慢了下來。

    山路兩邊雜草茂盛,不知名的小花點綴其中。

    葉穗路上也遇見不少鄉親,他們扛着鋤頭拿着鐮刀,樸實面孔上滿是打量跟善意。

    像是記憶裏的黑白老照片,一下展開在她面前。

    一路打着招呼到了半山坡。

    放目望去,周圍全都是原野,面前一輪落日,要是能再來點小酒兒……

    剛陶醉在美景裏,剛剛那個犄角大羊就在她面前拉了一地羊屎蛋兒。

    重生後的日子過得還算安逸,但葉穗還是想着做點什麼生意纔行。

    一個月五十來塊看似不錯,但想生活得更好些,這工資遠遠不夠,而且李家兩條人命背後,好像有數不清的謎團。

    想弄清楚謎團,沒錢傍身可不行。

    正胡思亂想着,就聽見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石彬?”

    以爲他忙完來找自個,葉穗熱情迴應,可扭頭後映入眼簾的不是他,而是個陌生的男人。

    來人戴着眼鏡,穿着乾淨,五官有點清秀,但身子瘦巴,跟個柴火棍似的。

    就整個顯得有點娘氣。

    杜勇猛不丁跟那張笑靨如花的臉對上,心跳漏了兩拍,這姑娘真好看啊。

    白白的皮膚,大大的眼睛,秀氣的小嘴,玲瓏的身段,她媽跟他說村裏來了個大美人時,自己還不信。

    一想到她在棉二的財務部上班,他心思更加活泛。

    “你好同志,我是隊上的會計,你渴了吧?我給你送點水……”他掏出個水壺。

    這些幹事嬌生慣養的,哪裏喫過這種罪,人在困境下,很容易對伸出援手的人,生出不一樣的情愫。

    他跟村裏五大三粗的農民不一樣,嘴甜會來事,長得也還行,靠這些才能娶到知青。

    想到那人的吩咐,他變主意了。

    這麼漂亮的姑娘,一定要俘獲她的芳心纔行。

    對面那人還在等個結果,葉穗收回視線,不太領情道,“謝謝,我不渴!”

    “那你喫雞蛋,中午憶苦飯喫得難受吧?看你們喫,我別提多心疼了,不是我潑你冷水,今晚,你還得喫那些,怕你胃受不了,先墊上一口吧。”

    葉穗上下掃視着他。

    杜勇見狀,瘦弱的胸膛挺得更直。

    只見面前俏麗姑娘,一下起身,面上還是笑呵呵,說的話可太嚇人。

    “你竟然說憶苦飯難喫?你忘了老前輩們在國家成立前遭受的苦難是吧?

    你這是享樂主義,是資本主義萌芽的復辟!我要去告村長!”

    笑容一寸寸從對面人的臉上消失。

    杜勇急得抓耳撓腮。

    “哎,你別去,你咋……”她咋跟人不一樣呢?

    “你覺悟高,別跟我計較,我錯了,我不該多嘴!你繼續忙,我不打擾你了!”

    生怕葉穗告狀,一點立場跟態度都沒有的慫貨,慌不擇路地跑了。

    “慫蛋!”

    就那點手段,還想撩她,做夢吧。

    平常對於愛慕者,她就算不怎麼樂意,多少也會給對方一點面子,追求愛情是沒錯的。

    但眼下這個,擺明就是中午那個婆娘的兒子,媳婦都生了幾個崽了,還出來拈花惹草,誰慣他啊!

    他一走,半山坡徹底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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