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臂一揮骰子盡數收進,不同先前唯唯諾諾表情,葉穗臉上儼然有了笑意。

    明明還是一樣打扮,但毫無先前萎靡之色,目光中甚至有了篤定睥睨一切的氣勢!

    樓上小胖墩父子已經將院裏一切都看在眼裏。

    她變化之大,怎能瞞過他們。

    這樣的她冷漠、張揚,帶着無法言喻的美麗,是父子倆沒從任何女性身上見過的魅力。

    胡玉州擠在前面,緊貼玻璃上,臉蛋變形,嘴巴張的圓圓的,口水留下都不自知。

    胡光華笑笑,“倒是有點意思!”

    葉穗陡然變化,驚呆的又豈止是樓上父子,下面不管圍觀者還是對手王忠,此時都被眼前一幕攝住心魂。

    什麼第一次玩!

    什麼不懂!

    當他們都是瞎子嗎?

    這人手法嫺熟,姿勢正規,那骰盅高高飛起,又重重落下,她眼神都沒瞟着,就能輕而易舉的接住。

    比王忠更加熟練,更多花樣,也更漂亮!

    葉穗成長經歷充滿挫折跟戲劇性,爺爺死後,是那些勞改犯長輩們養她長大。

    她會下棋,會做飯,會雙手算盤,會開鎖,會造假,賭博,不論桌牌還是骰子又或是麻將,但凡這些三教九流的玩意,她無一不通。

    別人課餘時間,學習特長,參加補習班。

    葉穗的時間,永遠在學習各種技能。

    沒辦法,這些人老人陪伴她的時間有限,爲了讓她能夠更好的,在即使沒他們庇佑的生活裏,也能安穩生活。

    對她是無比嚴厲。

    眼下,也終於派上用場。

    熟悉的夥伴在手裏,骰子不斷撞擊在壁上的聲音,調動了她的情緒,興奮,炙熱,盡數出現。

    在對方因爲過於詫異,而目瞪口呆的表情下。

    她重重將骰盅擲在桌子上。

    “請吧!”

    停了?

    王忠還沉浸在她扮豬喫虎的樣子,正要豎起耳朵,仔細聆聽時。

    卻停了!

    已經沒了機會。

    明明是倒數第二場,應該氣氛最熱烈的時候,但因爲葉穗這一出,周圍看客靜悄悄,甚至是連呼吸都刻意放慢。

    天地間,好像只有柴火燒着的噼啪聲。

    “請……”

    葉穗看出他的恍惚,再度恭敬地催促。

    猜就猜!

    花樣玩得多算什麼,就不信她年紀輕輕,能有自己經驗豐富。

    “小!”

    葉穗莞爾一笑,沒賣關子,輕輕掀開,“四四六,十四點,你輸了……”

    “不對,不對!你出千,你作弊!”

    笑容還沒散去,結果就出來了。

    無法接受現實,王忠嘶吼叫着。

    過分激動,額頭脖子上青筋暴起,他好像不太能接受自己會輸。

    “喂,你講點道理,技不如人就算了,還能耍賴?咱們看得真真切切,人家姑娘沒出千!”

    雖然他們賭輸了,押錯了寶,但最基礎的是非觀還是有的,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在眼皮子底下。

    怎麼可能出千!

    王忠這小子是輸不起啊。

    “你們知道什麼!”

    好的賭手,完全可以更改點數,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扭轉乾坤。

    “三局,我已經贏了兩局,請諸位兌現承諾吧!”

    葉穗想收手,但骰盅被人按住,再擡頭,那人面孔在跳躍的火光中,扭曲又暴躁。

    他咬牙道,“第四局,繼續賭!”

    這種偏執扭曲的面容,她在賭徒臉上看到太多次了。

    贏了,想再贏。

    輸了,想扳回一局。

    就是這種思想,反反覆覆折騰着他們。

    誘導他們一步步邁向深淵。

    她沒害怕,甚至眼睛都沒眨一下。

    只是無奈又惋惜道,“你已經沒賭注可下了。”

    “誰說沒有?!還有這些!”他瘋狂地把兜裏的錢,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都擺在桌上。

    見她不爲所動。

    咬牙道,“還有我!我這個人,我這條命!”

    話音剛落,把他旁邊的親弟也嚇着了,他們先前有約定,玩骰子,輸錢可以,把錢輸得精光都無所謂。

    但不能拿自己來賭。

    賭徒在賭桌上說的話,從來都是作數的!

    是不可以耍賴的。

    要是真輸了,小命真要拿捏在別人手中。

    王忠玩了二十年,是賭桌上的常勝將軍,他能不清楚這些嗎?

    但他以前太順了,根本無法接受現實,更無法接受,自己輸在一個黃毛丫頭手裏。

    反手將阻攔的弟弟推開,兩手撐着桌子,帶着血絲跟瘋狂的眸子,像餓狼般盯着葉穗。

    “你來嗎?”

    葉穗黑白分明的眸子,注視了他片刻。

    “好,賭大小?”

    “不!”

    他貪婪地望向桌上,“各自搖,互猜對方點數,既然都是老手,那就別藏拙了。”

    “好!”

    葉穗點點頭,把剛剛贏來的東西,還有兩根小黃魚,全推在他面前。

    “我跟!”

    兩人各自拿着一個骰盅。

    在那些已經僵硬,不明白事情怎麼發展到這個地步的看客中,開始了新一輪的博弈。

    萬物寂賴,星辰初露,其它聲音不復存在,他們耳朵裏,就只有瘋狂碰撞的骰子聲。

    …………

    同一時間,巷子裏幾道輕微的腳步聲,逐漸朝二層小樓所靠近。

    江潮跟得信兒的公安,悄無聲息地包圍了這個小院兒。

    丁鴻陽放心不下,跟着同行。

    眼瞅着他們埋伏好,江潮甚至跳到院牆上,佔據有利位置,也不甘示弱地扒着樹,上來了。

    天知道這一個小時,他們內心多忐忑。

    害怕葉穗單刀赴會,害怕那些沒人性的綁匪,已經對她做出了不可挽回的傷害。

    腦袋裏想了無數個可怕的念頭。

    想必,江潮也是同樣吧?

    因爲在乎,所以擔心。

    但是,不論先前他想到的哪個結果,都沒眼下實際狀況,來得震撼。

    在他認知裏,那個柔弱,需要人保護的葉穗,竟然手拿着骰盅,傲然站在院中。

    溫暖的篝火亮光,將她整個人籠罩,嬌小柔弱,卻氣勢十足,威風凜凜。

    她手裏的骰盅上下翻飛,在空中掠過數道殘影,自信又凜冽,像在發光!

    這,這還是她嗎?

    到嘴邊的驚叫聲在江潮的警告眼神,嚇回去了。

    他趴在牆頭上,目光疑惑又飽含探究。

    但所有疑惑,都在她動作停下,骰盅穩然落桌,張揚又霸氣地追問對方,幾點時?

    蕩然無存!

    這是在猜點數。

    他們竟然不比大小,在猜點數!

    太厲害了吧?

    寒意森森,零下幾度的夜裏,玩骰子的二人,額頭,臉頰上,竟然逼出了汗意。

    “幾點?”

    各自按在自己的骰盅上,同時出聲。

    年輕女同志睜開眼,“三,三,三,你呢?”

    男人哈哈大笑,“也是三!”

    也是三?

    衆人面面相覷,兩個人搖出一樣的數字嗎?

    “三個骰子,就聽出一個三嗎?另兩個呢?”

    有人面帶不解的問王忠。

    男人大笑不止。

    枯瘦的臉上,帶着瘋魔般的笑容,等他笑完,擦掉眼角擠出來的淚兒後。

    篤定道,“不,沒有三個數,她搖出的是立骰,是三個重疊在一起的!你是厲害!但瞞不過我!”

    “是嗎?”

    葉穗嘴角微揚。

    “開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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