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叫聲她疑惑轉頭,入目是氣喘吁吁趕來的崔彤,她站在對面,喘着粗氣道,“我有話想跟你說。”

    她來意不難猜到,葉穗挺喜歡這姑娘,也不想跟她鬧太難看。

    伸手幫她整理了下衣服,“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有些事錯過就是錯過了,我們都要接受懦弱帶來的後果。”

    幾句話將其她堵住。

    見人姑娘低頭一副懊惱模樣,葉穗也覺得話說太重,“賞個臉,請你喫糖葫蘆?”

    小姑娘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一聽有糖葫蘆,她瞬間忘了來意,把可憐的表哥拋到九霄雲外。

    葉穗遺憾地看了眼取糧條子,估計今天沒機會了,小心翼翼收起寶貝,帶客人回了家。

    跟閨女年歲相當的同齡人登門,李紅英還是挺開心,這就證明孩子終於有朋友了。

    聽說大家想喫糖葫蘆,二話不說端出來一簸箕山楂,滿足她們要求。

    這些山楂還是前段時間收白菜蘿蔔,村裏人給的。

    這年頭城裏山楂少,農村白糖少,加上手藝還不到位,糖葫蘆可稀罕了。

    但在葉穗他們這個年齡段,做糖葫蘆的這個過程,遠比喫要來得痛快。

    挑選出個大飽滿,顏色漂亮的山楂,清洗擦乾,李紅英再拎出爐子,鐵鍋熬糖。

    熬湯也挺講究,糖跟水比例二比一,剛開始大火熬,顏色焦黃時要開中火,這個過程慢慢熬,等泡泡變得密集,保持半分鐘的火候。

    等到泡泡又大又小非常綿的時候,纔可以試糖。

    幾人等了好些時候,等到她媽點頭示意可以了。

    胡玉州還有隔壁馬嬸子家的小孩兒,爭先恐後,拿着串好的山楂在小火裏裹糖。

    他們沒經驗,糖衣不是過厚就是太薄,要不滴到地上衣服上。

    換成別人,早該訓斥孩子們調皮搗亂,可李紅英沒有,她坐在角落,嘴角含笑溫柔盯着他們玩鬧。

    …………

    短暫修整後,她投入了任務艱鉅的取糧工作,一大早收拾利索,跟杜三打聽着到了清水縣糧站。

    因爲本地處在華北平原。

    算得上是糧產區,在“備戰備荒爲人民”和“深挖洞廣積糧”的時代背景下,頭四年市革委會決定在清水縣原有的基礎上,再建造一個糧站。

    糧站是基層民生部門,既肩負着收購農民交公糧的任務,又要日常供應,事業機關單位喫商品糧,城鎮戶口的糧油。

    還要爲國家儲存預防自然災害的糧食。

    因爲是“旱澇保收”的國營企業單位,是尋常老百姓眼中特別神聖的地方。

    誰能去這裏面上班,那可真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兒。

    葉穗聽着杜三的解釋,對此有了大致瞭解。

    從市裏騎車過來,足足有兩個小時,因爲儲備糧是重要的民生跟戰略物資,糧庫的選址必須保證糧食在任何時候。

    任何情況下都能方便及時的運輸。

    所以糧站一般會選擇在靠近水路、港口、公路出口、陸路交通便利的位置。

    天冷,湖面上的水全都結成冰,湖畔兩側整齊排列兩行柳樹,一半樹條垂在湖水中被凍住,一半垂在岸堤上。

    地域開闊,視線極好。

    秋天過去了,農村雙搶結束,秋征工作已經完成。

    這會糧站門口最是安靜。

    估計是看見有陌生人在外徘徊。

    有人大聲呵斥,“糧庫重地,不是你們小年輕談情說愛的地方,快走快走!”

    葉穗沒糾正他的話,笑眯眯拿條子上前,隔着一道鐵門跟他說好話,“叔叔,我們是從市糧局來的,過來找你們站長有些事兒,麻煩您開開門。”

    男人不識字,隔着門看了半天。

    後來還是看在那鮮紅的印章面上,才放他們進來。

    跟外面所有單位不同,糧站是六月天的西瓜紅到邊,糧食系統的職工待遇好,而且還有油水可沾。

    糧站職工佔着行業的優勢,喫的紅光滿面,容光煥發。

    要說唯一跟眼下情況格格不入的,就是在那擺弄溫度計的一個瘦巴的老頭。

    得知二人要來找站長,開門的男人手指順勢一指,“諾,就在那!”

    男人看見葉穗穿的洋氣,胸口還掛着一枚閃閃發亮黨徽的葉穗,拍拍手上的土,示意她跟着進來。

    五十來平的辦公室,一片空曠,除了偉人像還有兩張辦公桌椅,再無其他,當他聽見二人來意,嚴肅臉龐上浮出一抹不贊同,“不行!”

    “咋不行啊!”

    杜三沉不住氣忍不住反問。

    “你這條子我一個月最少見兩三回,現在什麼情況,你我心知肚明,市裏糧食短缺,西南那邊又不太平,說打仗就要打仗,你說我批給你們糧食。

    別人有樣學樣,全來給我要糧食咋辦。

    年輕人不要過於計較自己得失,得爲集體考慮!”

    一席話堵得二人啞口無言,怪不得劉主任給開條子時那麼開心,感情他早就知道自己啃不下這塊硬骨頭。

    “站長同志,你憂國憂民的心情我也理解,但我能拿到條子,證明我是有了貢獻後,市裏纔給予我這個獎勵。

    您總不能拿別人跟我混爲一談。

    要都像您這樣,光奉獻了沒獎勵,那日後誰還願意賣命,羣衆積極性怎麼調動得起來。

    您說對吧?”

    葉穗開口後,杜三趕緊附和,“上次要不是她,幾千斤的花生大豆,就全都流入到黑市了。

    就看在這個份上,你們也該批給我們糧食吧?”

    二人一唱一和,句句在理,跟先前的那些上來就給煙給錢,試圖買通他的人要難纏得多。

    偏偏那女同志,把條子拍在他面前,一臉你不給我,我就不走的混混樣,更令人頭疼。

    窗戶、門口堆集了不少看熱鬧的員工。

    大家都在好奇這個軟硬不喫的糧站站長,咋得打發走有理有據的討糧人。

    老人思忖片刻,眉頭舒展,“這樣吧,條子上批的數量跟種類,我不能提供給你,但是有些碎糧數量不少,你把那個拿走行吧?”

    每年在秋征時,生產隊繳上的糧食會有很多潑灑的碎谷細米,一個又一個的隊伍稍微撒出來些。

    積攢下來的,就不是少數。

    這些碎谷碎米,糧站的職工會特意掃起來,儲存起來。

    這就是他們嘴裏的‘下腳料’。

    一整個徵糧季下來,他們也能輕鬆收集到一兩千斤。

    當然,除了這些還有麥麩跟米糠,這些數量更多,他們糧站靠這些養了七八頭膘肥體壯的豬,就等過年時殺豬,給職工當福利呢。

    “怎麼樣,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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