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敏出了看守所,一眼就見到他弟,皮夾克牛仔褲還燙着頭,乍一看還怪瀟灑。

    那邊也時刻注意着這邊情況,見她出來了,孟建國一路小跑。

    “這幾天家裏沒事吧?”

    她最擔心這個。

    孟建國笑笑,“能有啥事啊,都好的很。”

    “葉家呢?沒鬧出什麼動靜吧?”

    “沒有,姐,今天這大好日子,咱不提那晦氣一家,走,弟弟帶你瀟灑一回。”接過行李攬住人肩頭,笑嘻嘻往前走。

    他安排不少項目,一定要讓姐姐好好放鬆一把。

    如她所料,趙玉庭攀咬她,只說有份參與偷藥方,沒說別的。

    因爲年頭久遠,又沒確定證據只能不了了之。

    孟敏洗了澡,燙了頭,買了新衣服,還從朋友那弄來不少高檔禮盒,風風光光回家屬院了。

    今天她‘沉冤得雪’朋友下屬肯定要來慶祝,姐弟倆想趁熱鬧,順帶補辦老父親七十大壽,今晚還有的忙活呢。

    不過老話常說,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咫尺無近鄰,這種忙碌,他們甘之如飴。

    回家屬院時天剛擦黑,沉浸在喜悅中,誰都沒發現大院子鄰居們有些怪異,大人們的世界孩子不懂,見孟建國騎着“侉子”進來。

    眼睛像長在上面似的,別提多羨慕了。

    侉子,外形是一輛摩托車,外挎一個邊鬥,一般被人稱爲邊三輪摩托車,作爲曾經軍方摩托化部隊中的主力機動工具之一。

    是公安、工商、稅務、森林防火、交通監理系統的工作用車,當然,不是所有地方都有指標,像江潮他們這些本地公安,就沒這個待遇。

    小孩子們愛車如命,自行車都能引起歡呼更何況是帶三個輪的?

    當它出現在視野範圍內,一羣孩子跟在後面跑,姐弟倆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不然大冷天他們幹啥不讓轎車接,非要騎上這凍人玩意。

    孟敏看見鄰居們不忘打招呼。

    “我什麼事都沒有。”

    “全是誤會。”

    “組織不會冤枉好人,還我公道了。”

    “休息後馬上上班,工作堆了不少。”

    一路打着招呼回了家,家門口已經是張燈結綵,好些熟人聽見車響跑了出來,洋溢着笑臉迎接二人。

    說是要補辦七十大壽,肯定是要往隆重去辦,孟敏也存着一雪前恥的心思,也不顧慮什麼影響,找了兩個大廚今天掌勺。

    啥好菜好肉全都招呼上來,小白樓寬敞的客廳擺着好幾桌,人聲鼎沸時,她甚至把家裏最寶貝值錢的留聲機搬了出來。

    賓客都到齊了,室內流淌的是維也納愛爾樂團的《大地之歌》,置身在舒適浪漫的氛圍中,異國歌調,旋律中的惆悵跟憂傷,簡直讓人難以忘懷。

    不少賓客陶醉在音樂裏。

    也有不少人湊她跟前,正在爲她最近遭受的無妄之災堪嘆息。

    這節骨眼上,洗煤廠的廠長、書記還有其它小領導都來了。

    唱片放的是國外的靡靡之音,見領導們來了,熊小慧趕緊關掉,孟敏在人羣裏看見葉穗母女,但沒多想,她此時正享受自由滋味。

    哪兒知道下午廠裏出現驚天動地的大事。

    猛地進來這麼多人,她還挺得意,以爲領導們趁這機會慰問,套近乎。

    這可太有面子了,壓下心頭快意,趕緊招呼人落座。

    對於恨得牙癢癢的葉穗母女,她也是笑臉相迎,“紅英,咱姐倆多少年沒坐在一塊熱鬧過了,今天你能來我簡直太開心了,過往種種咱們就不提了。

    人要往以後看,日後咱們還是好姐妹!”

    孟敏啥人,也就那幾個看過信的大領導知道,說真的要不是那封信,誰能猜到,如此和善之人,背後會做出那等令人髮指之事。

    尤其看見在場客人有不少熟面孔,也不清楚他們知道真相後,會不會後悔今日跟她交好。

    李紅英沒搭理她。

    那人也不惱,催促廠領導落座,又交代弟弟再去支一桌。

    “不用了!”

    她長袖善舞時,略帶沙啞的男聲響起,衆人朝出聲處望去,見到的是換好衣服,人模人樣的江潮。

    前兩天就是他帶走的自己。

    眼下她剛回來,屁股還沒坐熱呢,這人又晦氣的出現了。

    孟建國見親姐不耐煩,肯定要周旋。

    其實他心裏也很不痛快。

    這些公安拿着雞毛當令箭,平時看在那身衣服上,不願跟對方起爭執,但這些人得寸進尺慣了,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壞他家的喜事。

    按捺住脾氣跟人周旋,塞煙說好話,可惜對方一概不理。

    江潮推開礙事的人,冷聲宣佈。

    “孟敏、孟柱同志,眼下有一場二十年前的舊事需要你們配合,我們收到一封信,是孟敏同志二十年前寫下的一封自我檢舉信。

    你涉嫌報假案,出假供,導致李紅英兄長無辜被處決,現在請你配合我們調查。”

    口琴掉在地上,落地的那兩張紙不是別的,而是一封懺悔書跟舉報信。

    主人是她。

    舉報對象就是她自己。

    從信上他們才知道。

    葉穗舅舅不是強姦犯,之所以被扣上這個帽子,是因爲有‘受害者’跟‘舉報人’潑髒水。

    受害人是假的,是孟敏出自嫉妒心理花錢僱來的,那個年代對流氓犯處罰極重,受害者報案,孟敏出面作證。

    這個案子甚至沒有過多審訊,就已經蓋棺定論,而那時司法嚴格,爲保證受害人跟證人安全,機關是會對其身份保密。

    那個受害者,當時只是爲了一點小錢才誣陷的對方。

    但知道對方真的被關押還被槍決,她更不敢說明真相。

    直到外公偶然得知女子身份,找上門,對方又被悔恨籠罩,才把實情跟他說了。

    李鴻儒得知真相,就去找孟敏問個究竟。

    那害人的姑娘被嚇破膽,同意會幫人翻案,孟敏那會年輕,見大勢已去,害怕自己會鋃鐺入獄,就求到外公跟前。

    那時候他才知道,原來好友羅向林被打成右派,也是她的手筆。

    至於舉報原因,就是嫉妒李紅英跟羅緒林年齡相仿,兩家有心結親,不想讓李紅英過得好,才故意舉報。

    嫉妒早就腐蝕得她面目全非,李紅英所擁有的一切,她全都要摧毀,佔有。

    日復一日的嫉妒,終究讓她兵行險招。

    誰都沒想到一個年輕姑娘,會生出那般歹毒的心思。

    大家更想不到的是,將她拉到萬劫不復的證據,竟會藏在誰都想不到的,塵封了二十多年的口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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