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狹小的屋內,兩個勢均力敵的男人面對面坐着。

    江潮說完那個名字後,氣氛有些凝重。

    門被關緊,風嘩啦嘩啦地拍打着窗戶。

    二人一動不動。

    許久,賀佑才輕笑一下,“我以爲我隱藏得很好,你怎麼知道的?”

    江潮敏銳性很強,葉穗方纔跟他說,收到過別出門的警告,還有跟杜三一起時,遇到意外,他就在懷疑有人故意的。

    對方一定提前洞悉了羅緒林的想法,藉此給葉穗提醒。

    加上白天救援時,羅緒林反常的行爲,更是加重了他的猜想。

    他在水裏生死不定時,羅緒林情緒激動,等到人真的救上來了,他反而避嫌。

    唯一可以解釋的是,他暴露了,怕連累對方。

    所以故意撇清關係。

    其實從很久以前他就該看出端倪,當年在朝山村發生命案時,是他比自己先一步,到達葉穗跟前。

    還有他帶葉穗去市局公安檔案查閱資料時,曾經碰到過他。

    當時他給過葉穗一個可樂,那東西除了國外回來的人有,就只能從京城友誼商店纔買得到。

    算算時間,那會正好是羅緒林回國的日子。

    兄弟倆一個在明,一個在暗,早就盯上了葉穗。

    只是二人年紀相差較大,誰都沒聯想到他們是親兄弟。

    “你知道了也無妨,正巧我想問你他的情況如何。”

    江潮沒正面迴應他,反而問了其它,“那種情況下你救人,就沒想過會把命搭進去?救自己的殺父仇人,跟你們先前的計劃背道而馳,你不後悔?”

    迴應他的,是一連串的咳嗽。

    “我算是遺腹子,他死後我纔出生,那會我大哥已經成年了,他那會被國外姑姑接走,學習文化,我是在母親死後才被人領養。

    其實在成長過程中,我們沒有見過幾次面,一直靠着書信往來,我對父母的遭遇感到惋惜,但瘋狂程度遠沒他厲害。

    他今年回國,一步步計劃靠近他們父女,我也同樣,但是你清楚,葉穗她活潑,真誠,漂亮,很難不會喜歡上她。

    那時候我是真的不打算救她。

    我想,不用我們動手,又能將我哥還有我,從無止境的仇恨中解救出來,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可惜……”

    “你根本做不到。”

    “是!”

    他坦然回答。

    就像是那個漆黑的晚上,他看見高空墜落的人馬上要砸到她後,也是下意識保護了她。

    這世上不止江潮一個人愛她。

    “他做的那些事,我也算同夥吧,今晚要把我帶走嗎?”

    心裏的祕密說完,他輕鬆好多,平靜地等待裁決。

    江潮按他坐下,把在口琴裏發現的真相,以及小白樓內孟敏認罪的事兒跟他說了清楚,故事不長,賀佑聽完後一臉不可置信。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雙手捂臉,身子微微顫抖,他說不出心頭到底是什麼滋味,第一感覺就是荒唐。

    二十多年的仇恨,竟然恨錯了人。

    可憐又可悲。

    “那他呢,他會有什麼後果?”

    江潮搖頭,現在還不好說,不過沒人員傷亡,葉穗父女又刻意隱瞞了猴車毀壞的真相。

    父女倆不計較,廠裏知情人不多,誰都沒提及這個。

    至於測繪圖上的錯誤導致礦井滲水,那就是另外要說的。

    如果不坍塌,只是地表資源損失的話,估計按財產損失程度處罰。

    “就我所知,事情發生之後,廠領導跟礦務局的領導,都在省裏派來的調查組那,給他解釋,作證,至於結過如何,還得等他們開完會。”

    賀佑擡頭不讓眼淚流下來。

    他耿耿於懷的是,當年父親遭遇牢獄之災後,沒人搭救他,可現在,這些廠領導,明知道他做錯了事,卻沒放棄他。

    當年父親沒受到的對待,他得到了。

    這世界,並沒那麼冷漠。

    他背對着江潮,肩膀抖動,江潮本來想安慰他,但想着言語太過蒼白,想了想,還是起身走了。

    其實今晚他說這些,已經是違反規定,但賀佑手上乾淨,又是曾經戰友,江潮並不後悔。

    …………

    不知是葉穗爭分奪秒安裝的隔離煤帶起了作用,還是老式礦井質量就是好。

    昨晚礦務局那邊臨時調來好幾輛抽水車作業,又奮力排堵,已經將局面控制住。

    沒坍塌,國家財產算是保住了。

    葉穗早上剛打開房門,被門前堆滿的雞蛋、一張張熱情洋溢的面孔給驚呆了。

    原來昨晚的熱鬧不是曇花一現,今天才是開始。

    救一條命就很了不得,她救了那麼多條呢。

    鄰居們爭先恐後過來,不止是想跟葉穗交好,還存有補償的心思。

    就問這麼多年,誰沒罵過李紅英父親跟大哥,誰沒在人家背後吐過唾沫。

    眼下知道人家是受害者,心裏難免歉疚。

    人啊,要勇敢面對過往的錯誤。

    況且羣衆的眼睛是雪亮的。

    就問眼下還有誰能比葉家風頭更甚嗎?

    就連當時聽了她的話,提前做了救援工作的房主任,也一飛昇天,由原來的清水衙門一躍到了質檢科的科長。

    別看只是跳了兩級,換了科室,但質檢科可是實打實有實權的部門。

    而且這個科室的科長一般都是廠裏當儲備幹部的搖籃。

    不知背地引來多少羨慕。

    葉穗藉口遛狗,躲開了娘子軍。

    最近忙的腳不沾地,都冷落了她的狗子,黑虎跟乖乖聰明的厲害,一看要陪主人工作,舌頭甩的老歡快了。

    其實這些天它們也沒閒着,胡玉州現在到了狗都嫌棄的年齡,在家無聊,就想了個新花樣。

    拿爬犁拴在狗身上,開展副業。

    他不自己玩。

    豎起個小牌子,勾搭小夥伴們玩。

    一趟一毛錢,扒皮程度跟他爹有的一拼,掙了錢他就去買肉,買大骨頭,把一人二狗養的肉墩墩。

    這些日子黑虎它們毛髮更加油亮了。

    妙齡少女牽着兩條威風凜凜的大狗在街上走還怪拉風。

    路邊停着的小汽車上,一年輕姑娘無聊的在玻璃上寫字。

    看見這個組合後,漫不經心的表情變了。

    她瞬間坐直身子,那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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