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來,不是說要趕早上的火車?再磨蹭會真晚了。”
一身油香味兒的李紅英不斷催促,怕葉穗在火車上喫不好,天沒亮,她就跟丈夫一起做乾糧。
這次談判最多也就是三四天,她準備了三身衣裳替換,一些全國糧票。
但目光落到行李上,葉穗瞪大了眼,昨晚收拾好的輕飄飄的包袱,現在咋膨脹到小腿兒高了?
“媽,到那住政府單位的招待所,條件好,裏面要啥有啥,真不用準備這麼充足。”
枕巾、牀單、睡衣、牙刷、應有盡有,好像怕她路上無聊,專門準備了瓜子以及一盒土褐色的玩意。
“首都那邊缺啥都能買到,你給我準備得太多了,還有,這是啥啊?”
葉穗晃了下盒子裏,硬的跟小石頭似的東西。
李紅英又把她拿出來的東西一一放回。
“這是麪疙瘩,昨天我跟你爸去挖的乾淨細土,用它炒了點面豆子,你到外面要是水土不服的話,幹嚼幾個就能改善。”
葉穗一聽是用土炒成的東西,下意識拒絕,可惜拒絕無效,那玩意又被塞回袋子裏。
上車餃子下車面,洗漱好後,桌兒上已經擺好了煮熟的餃子。
“爸,你得空的時候,喊上杜三跟你一起去冶金廠那兒溜達溜達,看下廠區規模,設備。
再跟先前的工人見個面兒,有啥不對的,或者是看不過眼的,就記下來,等我回來,或者是讓趙樹整改一下也行。
他估計也就一兩天回來。”
換了老闆,其實就跟朝代變更一樣,總會有幾個不服氣的刺頭兒。
“別怕得罪人,該說就說,實在難纏的話,就把他們開了!”
殺雞儆猴,剛開始,就要把氣勢擡起來。
簡單交流了幾句後,那人來接她了,葉穗眼裏沉甸甸拿不動的行李,人家輕而易舉就拎起來了。
夫妻倆將人送到家屬院門口,一路不斷客氣跟他說,到外面多照顧,保護她。
直到車子遠離視線,二人這纔不舍的回家。
這趟旅行,註定是精彩不斷的。
…………
眼下火車還沒怎麼提速,每小時運行速度大概是43千米,本市到首都的火車,中間要過十來個大站,走走停停下來,到了也得第二天早上了。
現在臥鋪票難買,除非是有關係,否則根本坐不上,葉穗以爲能坐硬臥就很好了,誰知只是跟列車員說了幾句後,對方竟帶他們到了軟臥車廂。
要知道除了外國人,就只有琳琅她爸以及更高級別的行政人員才能坐。
葉穗被倆成年男性,左右夾擊,二人此行目的就是保護她,務必不讓人離開視線範圍。
於是她就跟坐姿挺拔的祕密人員,大眼瞪小眼。
路途遙遠,葉穗無聊厲害就跟人聊天,詢問他們今年多大,怎麼稱呼,家裏幾口人,娶沒娶媳婦。
得來的只有一句無可奉告。
也對,特殊單位,人家的消息都是保密的。
聊天不配合,葉穗只好拿工具書看。
間隔時間太長,總得撿起知識點,才能對得起人家信任。
自打懷孕後餓得就快,這不剛倆小時,肚子就咕嚕嚕叫,年輕同志也聽到後起身,硬邦邦道。
“我去餐車買飯。”
“先等等……”
想到她媽說,行李中裝有喫的,就先叫住了他,打開一看,怪不得那麼沉,有蒸好的包子,食品廠的桃酥、餅乾以及新做的鳳尾酥。
“現在時間還早,過去也是白跑,那什麼,不嫌棄的話,就先填巴點吧。”
見人家有推脫之意,葉穗又勸着,“天熱,你們不喫,東西也保存不了多久,再說我爸媽本來就給你們準備着呢。”
盛情難卻,倆年輕人這才拘謹地喫包子。
一頓飯喫得沉默,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感覺背地有人在打量她,但循着視線望去,又沒什麼異樣。
李紅英準備的是醬肉包,原料只有肥瘦相間的豬肉丁,以及現在正當季的茄子。
不用太多佐料,就是農家豬肉、吸了油脂的茄丁,就足矣讓人食指大動。
包子不小,但在倆年輕人手裏,三兩下就交代完了。
眼瞅着只剩下三個包子時,可疑的腳步聲在周圍停停走走。
先前喫包子的倆戰士,頓時神情戒備。
葉穗也被這舉動嚇到了,以前電影看過的畫面走馬燈似的,在眼前劃過。
“出來!”伴隨警告聲落下,出現的是昨天見過面的老頭兒,白教授。
他推推眼鏡,目光緊盯着包子,“那什麼,好巧,又見面了。”
“您怎麼找過來了?不是說到首都前不見面嗎?”
跟着葉穗的年輕人,此刻語氣竟然有些重,白教授沒把他焦急樣子放在眼中,深吸一口包子的香氣,期期艾艾道,“那什麼,這包子……”
明明想喫的很,但又保持着一點矜持。
昨天被人陷害時,人家也替她說過話,自己不能裝啥事沒發生,見人目光緊盯着包子,善解人意道。
“不嫌棄的話一起喫吧。”
“不嫌棄,不嫌棄。”他不客氣,乾脆的拿包子咬了一口,滿口的油香讓人眯起了眼。
包子、鳳尾酥甚至是用土炒的小土豆疙瘩,他都喫的津津有味。
起初面對倆不苟言笑的同志葉穗是無聊的,但他一來打開話匣子後,自己只想找地兒躲清淨。
老爺子太過健談。
不過也因爲他,這一路倒熱鬧不少。
一天一夜,火車終於在旅客的期盼中進站。
同伴拿起她行禮,護着葉穗下車,另一個同志則護着白教授。
以前葉穗也曾跟朋友來首都玩過,但那時候已經是高樓林立,車水馬龍,跟眼下樣子,天壤之別。
眼下建國門剛建好立交橋,到處是塵土。
厚重帶有歷史感的城牆,現在也被拆的,找不出以往影子。
唯一欣慰的是,現在污染的不嚴重。
感慨着時代變化之迅速呢,白教授就熱情發出邀請。
“到招待所後好好休息,晚上讓我盡地主之誼,請你喫頓飯,地點就在新僑飯店吧。”
火車上吃了人家那麼多東西,總得回報人家。
葉穗擺手,讓他別客氣,一個真想請,一個真不想去,就在拉鋸戰中。葉穗突然被人撞了下。
她剛穩住身子,左右護法,急切護在她身前。
她穿着富貴,身邊又跟了倆黑臉保鏢,一看就不好惹。
眼鏡男自知理虧,連聲道歉。
葉穗也沒那麼小氣,安慰他說自己沒事兒。
只是那人聽見略帶耳熟的聲音後忽的擡頭。
這聲音還有漂亮的五官……
“祝瑜?你怎麼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