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穗現在不清楚所裏是什麼情況。

    現在正處在新舊交替時候,所裏一部分老人,是十年動亂期間,上任所長周銘提拔上來的人員。

    另一部分則是近期兩年,三機部專門挖來的特殊人才,哪個單位都有派系之爭,更何況是這麼大一個科研所。

    葉穗剛來,又是新所長去請來的,自然而然要被劃分在新的這一派系。

    但是因爲她背景深厚,至於脾性如何,大家還在觀望中。

    他們負責的是疲勞試驗,就是將機身放在水槽裏,不停驅動,讓它完成飛行循環,確定它飛行循環次數,確定壽命飛行時間。

    剛剛來給她頒發任務的,就是水槽機修那邊的人員,他呢即將成爲上任所長,也是現在周主任的乘龍快婿。

    不知道這女同志,怎麼就被他給盯上了。

    要知道不管是多高學歷的,總得有個實習過渡期,你總得被前輩帶一段時間,教會她怎麼處理纔行。

    哪兒有剛上來就給人發佈任務?

    這剛來就得罪了人,往後日子不好過啊。

    葉穗還不知道他們在想啥,她桌子空蕩蕩,啥也沒有,算個屁啊!

    也就在這時,斜對面一個戴眼鏡的年輕同志,遞來一沓的演算紙,以及幾根鉛筆。

    “你好,我叫閆俊,比你早三個月來,你要是有什麼疑惑,或者是搞不定的問題,就來找我……”雖然他也不怎麼強。

    但是總比剛進來女同志厲害一些吧?

    葉穗頷首,接受了他的好意。

    不過上輩子就學過這些東西,應該暫時難不住她……吧?

    她的位置臨窗,因爲外面茂密的大樹遮擋,位置還算清涼,漸漸地,周圍的打量目光,在她安靜工作後,逐漸消失。

    頭頂電扇的風吹動着她的髮絲兒,樹葉搖晃間,時不時就有斑駁的陽光落到臉上。

    龐所長在樓下,只能看到年輕女同志埋頭苦幹的身影。

    雖然嘴上說,相信她能改變這種局面,但該擔心還是要擔心的。

    眼下見那些人已經按捺不住先出手了,他搖搖頭,揹着手走了。

    …………

    20世紀70年代初,華夏空、海軍裝備的對地攻擊武器,技術性能非常落後。

    頭幾年跟南越兩國海軍交戰,儘管我國海軍在自衛反擊戰中沉擊對方四艘巡邏艦,取得了海戰勝利。

    但也暴露出許多嚴重缺陷。

    當時海航裝備的殲擊機基本沒有對海攻擊能力,現有的轟5航程雖遠,但過於老舊,不堪重任。

    因此,適合海航使用的新型攻擊機成爲國家急需的機種。

    面對三機部提出的,要用一種新型機代替當時的強擊機,就成了眼下研究所要研究的重中之重。

    由此,708科研所除了常規飛行機器的研究外,還承擔上了研製一個空、海軍通用的機種。

    因爲以前沒有經驗,他們得通過對機上設備的調整,滿足空海軍的需求。

    周銘的女兒,周萍就是組織設計機型的團隊人員。

    恢復高考是近幾年纔有的,她今年也就不到三十,不是正規科班畢業,是憑藉工農兵大學生的身份進來的。

    工農兵大學生,講究的是又紅又專,這種高深知識,她是不懂的,但能順利進來,還不是她爸的能力?

    十年動亂是一場混戰,人跟人之間沒有信譽可言,喪失了社會的公正準則跟人的道德標準。

    他爸能屹立不倒,可想而知,手段有多毒辣,所以當初把真正有本事的下放,把自己女兒安排進來,明明不合規矩,但更多人,敢怒不敢言。

    她今年不到三十,但還是梳着革命時候的露耳短髮,爲了裝出學問人,還特意戴上一副眼鏡。

    她的辦公室很壓抑,不管是新來的,還是舊部下,全都安靜的在繪畫着手裏的圖紙。

    這時房門輕聲被敲了下,是剛纔刁難葉穗的男人來了。

    周萍頭一個丈夫受不了她霸道又蠻橫,頭兩年離婚了,眼下在她面前的,是談了半年多的同事。

    她看上男人老實,好掌控,對方則看重她條件,想走個捷徑,反正各需所需。

    聽完他的報備,女人眉頭緊縮,“那人沒哭,也沒抓耳撓腮?”

    王亮搖頭,“估計還在硬撐着吧,不過咱弟跟她家有啥過節,今天還專門來交代?”

    女人其實從心底看不上他,要不是這人有利於父女倆開展工作,誰會看上他,一塊木頭!

    “不該問的別問,等她去送數據時,該怎麼做你知道。”

    王亮點點頭。

    等到葉穗從那繁瑣的數字擡起頭時,已經到傍晚時候,晚霞漂亮地灑在樹葉上,美好得不像樣。

    葉穗整理了下資料,跟對面還沒走的閆俊詢問,這資料要交到哪裏。

    “你做完了?”他過於驚詫,聲音都大了,葉穗不免覺得好笑,她來這就是幹這個的,如實完成任務,這不是天經地義的?

    其他人也覺得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好奇她是胡亂來,還是真有實力,紛紛放下手頭工作,等一個結果。

    王亮他們早就在等葉穗了,但他一個修理零件的,哪兒清楚那麼多,這份數據報告也該交到主任手裏。

    但他不是去開會了?自己又想給她個下馬威,就越俎代庖。

    只是看了幾眼紙上密密麻麻的演算數據,他就腦袋大。

    想到周萍的交代,又想到眼前這人連大學都沒上,心放寬了,皺眉挑刺兒道,“你這亂七八糟的都是什麼?”

    要不是現在屋裏安靜,葉穗都懷疑自己幻聽。

    “你在說什麼?”她還沒挑錯,這人還挑起刺兒來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葉穗,想到周萍就在周圍,勇氣更足。

    “你這些數據都是錯的,你看這個結論,說是從操作試驗結果得出,操作程序不當,這怎麼可能?

    我們試驗都進行了兩年,以前可沒什麼不同的聲音,怎麼你一來,就什麼都不對了?

    我們招的都是精英,犯錯的可能微乎其微,你要想混日子,抱着背靠大樹好乘涼,我勸你趁早就熄了這個心思,早點回家!”

    在外走來走去,想等個結果的人,聽到此番言論,倒抽冷氣。

    先不論她是不是計算錯誤,單憑王亮的口氣,他是吃了雄心豹子膽吧?

    相處一天,知道她沒有傳聞中的嬌氣跟跋扈,大家對她印象還改觀了幾分。

    擔心她是不是要哭天抹淚兒跑出來時,安靜的屋內,突然傳來一句質問。

    “您是腦袋進水了,還是豬油蒙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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