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金陵走陰人 >第345章 將軍郎
    要知道,以琴音控制鬼魂,乃至控制人,我都曾見過。卻不曾想,葉老頭的琵琶,居然能控制得了這城下軍隊!

    這軍隊有多少人,我數不過來,但至少也得幾千。

    這些士兵,有多厲害,我不清楚,但從我隔着如此遠感受到的陰氣來說,每個都不弱於我!

    什麼樣的道行修爲,什麼樣的琵琶一曲,能控制得了城下軍隊?我,想象不到……

    琵琶聲,亂了我的心神,我看着城下隨着琵琶音調搖晃的士兵,不肯相信此乃真實!我拼命地告訴自己,這是幻覺,這一定是幻覺……

    可眼中所見,耳畔琵琶聲,怎做得了假?

    噔噔……噔……噔……

    琵琶弦變,一曲成悠長。

    城牆上的陰氣不再四溢,它們隨着琵琶聲回到了源頭,在城下的軍隊中……

    我的身體,隨着琵琶音調的改變,和陰氣的離開如釋重負。

    “嗚……”

    呼出了一口長氣,我將經脈中的生氣調節,整個人顯得很累。

    身旁,蹲着的春燕姐反應比我強烈多了。她大口喘着氣,甚至汗流浹背。

    我看了看春燕姐,又看了看在慢撥琵琶的葉老頭,心中無數疑問,等待着誰給我個解答。

    “春燕姐……”

    喚一聲春燕姐,我欲言又止,想問卻不知從何處開始問。

    而春燕姐瞧着我,依舊喘着氣,她講:“嗚,這個就是真正的金陵城了……嗚,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有着太多的故事……”

    背靠向了垛口,春燕姐不再去看城下之景,喘着氣的她問我,想不想聽個很長的故事?

    我點了點頭,說洗耳恭聽。

    春燕姐笑了笑,用手撫着胸口,慢慢同我講了一個故事。

    她講,曾有一書生,爲了心中之大明,棄筆從了戎。

    他買了馬,穿上了盔甲。同弟弟說,自己將命許了國,換他安穩過活,伺候爹孃。他和同窗說,自己這一去不知幾時歸,也不知能否回。若有不測,心上人,便許給他……

    戰場上,書生歷經八載,棄了行囊裏的書,握緊了手中刀。

    他沒了來時的書生氣,換了一身傷疤,藏在了盔甲中。

    邊疆的馳騁的馬兒,已經換了一匹又一匹。書生也以戰功,一步步成了大明之副將!

    他知,邊疆永遠不會太平。並非遼東收不回,而是朝中人心臟!

    自己應該學着身邊人,娶妻生子,在邊疆安個家。死守於此,莫要再起回鄉之念頭。

    可每年都會來的信告訴書生,心上人還在等他,自己可以不歸鄉,但不可負了她……

    又是一年寒冬季,外族領兵來襲擾。

    本以爲只是一場襲擾,卻沒想到是外族的大舉進犯,成了死戰。

    那一戰,書生不走尋常路,明明是守城的軍,卻偏偏要開城門與敵鬥狠!

    無人懂他之計謀,只當他是發了瘋。

    可瞧着他身先士卒,衝鋒在前,喊着:“天佑大明!”

    便知這是軍人命,跟隨其後,殺了出去!

    三月之後,數城破,他守的城,卻未破!

    他說,是士兵用命,皇帝英明,天佑大明。可他心裏卻說,沒有援軍,一直死守,只會引來更多外族。唯有出城血戰,來一路斬殺一路,方可威震八方!

    此一戰,他受了封賞,成了將軍郎。

    他有了一營親兵,選的是同他出城死戰士兵。他當他們是兄弟,分了朝廷賞賜的黃金,立誓從此命相同!

    只奈何,朝中有人要拉攏,向皇帝進了言,要許配公主與他。

    他不肯,說已將身心許了國。邊疆一日不安寧,自己誓死不娶妻!

    身邊親兵勸他,若不娶公主,便是得罪了皇帝,得罪了要拉攏他的朝中臣。

    他說,自己心有所屬,寧願得罪陛下,也不可負了她。

    身邊親兵又問,什麼樣的女子,能讓他爲其如此?

    他說,那是爲了等我,願毀了自己清白的人,怎可辜負……

    是啊,那是一位剛烈女子。爲了等他,竟請郎中傳出自己有病,一生都無法生育。

    她,不用再被逼着嫁人。但,也賭上了一切,只能嫁一人……

    遼東苦寒地,十月河已冰。

    成了將軍的書生,又守了三年,邊疆逐見太平勢頭。

    那一天,他等來了調令,允許其歸家小聚。

    他滿懷着激動,要去見爹孃,也要去娶她。

    身邊親兵笑着說,遼東苦寒,那江南女子,可不一定受得了這罪。咱們的將軍啊,可不一定能帶着心心念唸的人回來。

    親兵們鬨堂大笑,將軍郎卻自信地說,自己一定會把她帶回來。到時,讓你們這羣臭丘八看看她的美……

    金陵城的美,他從前竟不知,只有離別多年後,方知。

    他跪拜見了爹孃,哭着說孩兒不孝。也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拒絕了他從軍的念頭。因爲,大明該打的仗,他來打。家中的爹孃,是他的牽掛……

    那一日,他沐浴修了發,換了乾淨的衣裳。

    他等不了第二日,當晚便要去找心上人,訴說情長。

    只是,那一晚,他未曾見到心上人。

    站在心上人的家門前,失了魂,許久許久……

    終於,他哭了出來,撕心裂肺!

    他沙啞着問老天爲何如此不公?

    自己來時的一路,曾想了無數話,現在卻無人去聽!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小巷,最後被家人擡回了家……

    他不明白,自己的心上人怎會病死?每年來的信,都說着安康,他接受不了……

    最終,是同窗給了他答案。

    年初朝中來了人,告訴女子,將軍不肯迎娶公主,使得皇帝無顏面。

    並且,將軍曾說身心許了國,一生不娶妻!

    不久後,將軍會歸家,若娶了女子,便是欺君之罪……

    同窗走了,只留下牀榻上,淚痕不幹的將軍郎。

    他明白了,她不是病死,她只是爲了成全自己……

    可是,沒有了她,怎叫成全!

    數日後,將軍郎,丟了盔甲,放了戰馬。

    他與朝廷,說了辭,理由是染疾。

    朝廷不允,他也不管,大不了毒酒一杯,賞賜白綾。

    他不曾叫嚷,心中卻道,自己同大明恩斷義絕!

    他不明白,自己刀頭舐血死守邊疆,朝廷爲何要如此對待?

    他已經不再去想朝廷逼死自己心上人的理由,他只清楚,大明負了他……

    往後半年,將軍郎每日站在心上人的家門前。

    他在等朝廷的賜死,卻始終未曾等到。

    而待他等到的,居然是皇帝的聖旨,外族又要犯邊,大明尚需要他。

    他撕了聖旨,寧死不屈。他知此舉愚蠢,將來人會說他只知兒女情長,不知家國大義。

    可他不管!他只說,大明可以辜負自己。自己,不能負了她……

    心上人的門前,他依舊在等着皇帝的賜死。可他不懂,爲何始終等不到。

    而等到的,是一封來自京城加急的信。

    信中說,有一營兵,叛了國。

    他們人人手綁白綾,向着京城而去,意在造反。

    還好,這一營叛軍被鎮壓了,邊疆也沒有因此而亂!

    他顫抖着手,問此信何人寄來?

    送信的人說,不知是誰,但來自京城……

    那一刻,將軍郎笑了!

    他很早就明白,邊疆的亂,是朝廷的髒。只是沒想到,自己只是不肯娶公主,便真的得罪了朝廷。逼死了自己的心上人,逼反了自己的親兵……

    那一天,將軍回家取了佩刀。他給爹孃重重磕了頭,同弟弟囑咐了許久。

    那一夜,他買了酒,來到了心上人的家門前,說着當年若不去邊疆,只做個普通人,該有多好……

    他買的酒,只喝了一口,其它的敬了那一營兄弟。他知,一營三千人,怎敢去京城造反。他們要去的,是自己所在的金陵……

    他手中的刀,出了鞘,抹向了自己脖子。心中話,已是無人知……

    春燕姐的故事說完,葉老頭的琵琶還在撥動。

    將軍郎,就是葉老頭家門口的鬼魂。而這城下的士兵,也定是那一營親兵。

    我問春燕姐:“將軍爲什麼不投胎?這些士兵爲什麼也沒有投胎,而且要站在城外?”

    春燕姐說:“我以前也問過家主,她沒有告訴我呢……”

    聞言,我回頭看了看城下的一營兵,知曉春燕姐說的故事不全。其中應該還有着故事,若想知道,答應在葉老頭身上……

    古城牆上的風很大,我靠着垛口,看着葉老頭,心中猜想着什麼。

    葉老頭的家,定是將軍心上人的家。只是歲月變遷之下,已沒有了原來的模樣。卻還是有,有心人,將半個大門保留了下來。成全了將軍……

    這城下的一營兵,是在等着他們的將軍。葉老頭所彈之琵琶,應該是爲了安撫它們,否則若讓他們進了城,定是大患!

    是啊,這一營兵即使沒有害人的心,單是他們身上的沖天陰氣,便能使遇上的人大病成疾。若是陽氣較弱者,定是當場死翹翹,且魂魄都得受損,成不了亡魂……

    只是,我想通了這些沒有用。因爲我所好奇的是,將軍爲何不去投胎,又爲何不來見這一營親兵。那不完整的故事,到底缺少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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