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要不我還是下來走吧?”

    小女娘手中把玩着那個精緻的磨喝樂,目不轉睛地,懂事地開口。

    餘晚晚與褚昱貼的很近,主要是爲了和這小女娘一起玩兒。

    “不用擔心他累着,你沒看他剛剛射箭有多大力氣麼?”餘晚晚逗着這個小女娘。

    小女娘在二人之間流轉地看了幾眼,一本正經地說道:

    “可是媽媽說,郎君要愛護女娘,哥哥那你抱我吧。”

    “額……”餘晚晚汗顏,差些忘了現在她纔是郎君了。

    “沒事的,走吧,我抱着你走得更快。”

    褚昱沒有把她放下來,抱着她繼續往前走了。

    走出了朱雀大街,遊人便少了許多,街道都掛着一層黝黑。

    餘晚晚和小女娘的嬉鬧不斷髮出笑聲,連褚昱臉上都掛着一層柔和的笑意。

    今日七夕,各類雜事意外頻出,府尹衙門也是手忙腳亂。

    通報了不久之後,便有一位美婦人哭着衝出來。

    “珍娘……”

    母女二人抱頭痛哭了一場,美婦人邊哭還不忘邊教訓孩子,一邊自責,直至身邊的女使勸了好長時間纔將人勸好。

    美婦人將小女娘交給身邊的媽媽,朝餘晚晚二人行了一個大禮。

    “今日如若沒有二位恩人,我的珍娘便不知道會遭受何等的災難。”

    “這也是小娘子自己機智,娘子不必這樣。”

    褚昱連忙扶起這位娘子,連道不敢當。

    婦人又是千恩萬謝,問清了二人的身份,要備厚禮答謝。

    這位婦人是官宦人家出身,進退有禮,言語懇切。

    褚昱知道這類人也怕攜恩求報,便說了餘晚晚家的戶址,還惹得餘晚晚一場不快。

    仔細解釋了一番,將似懂非懂的餘晚晚送回了家門,褚昱纔回去。

    可剛剛躺到牀上,餘大安便敲門詢問他睡下沒有。

    褚昱只得又打起精神。

    “還沒睡,爹你進來吧。”

    餘大安進來拐彎抹角地問了一圈今天他都去了哪,褚昱一一應了,只不過沒說是和誰去的。

    總覺得他話裏有話,不是單純地關心一下女兒。

    “晚娘啊,你也大了,爹就是想問問你,跟葛家那小子,究竟是個什麼想法?”

    “爹,我今天看到,葛富貴,和別的女娘議親了……”他說的有些僵硬,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

    “啊?”餘大安也有些傻眼了。

    不過很快他便調整好表情,口氣又輕了些。

    “晚娘啊,你別難過,明天爹幫你教訓這個臭小子去,這不是耍人麼……”

    餘大安將葛峻上上下下罵了一遍,連他小時候在自己家吃了多少頓肉都算上了,聽得褚昱是目瞪口呆。

    原本以爲餘大安是個稍微“斯文”那麼一點的人,沒想到都是假象。

    餘大安心疼地摸了摸女兒的頭:“晚晚,你別傷心,你爹給你介紹更好的小夥子去。”

    褚昱不知道怎麼回,只能乖巧地點點頭。

    但餘大安見狀更擔心了。

    他嘆了口氣,想要現在就去鄰居家收拾葛峻。

    褚昱連忙攔住他。

    誰知餘大安坐在他的牀前,幾分欲言又止,又不吐不快,抓耳撓腮地,最終開始開了口。

    “晚娘,爹問你,你跟那個褚家的小郎君,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哈?”餘大安怎麼發現了呢?還弄清楚了他的身份。

    “沒怎麼回事啊。”他打着哈哈。

    只見餘大安用一種更親切、委婉地語氣開口了:

    “爹知道他長得好看,誰不喜歡俊俏的小郎君呢?可是晚娘啊,他是富商家的小公子,據說以後是要科考奪舉的讀書人,咱們兩家不般配啊。”

    任由褚昱讀書時腦子有多靈活,現在也是反應不過來了。

    “爹,你說什麼呢?”

    “晚晚,你若是喜歡他,跟他隨便玩玩兒也沒關係,就算是日後有了孩子,咱們家也養得起,正好能續了我們老餘家的香火。”

    褚昱還是癡呆早了……

    餘大安繼續苦口婆心地勸道:“可你千萬別動了真情感,那樣的人,名聲風流,最會仗着一幅好皮囊欺騙女娘,他日後做官了是不可能娶你的,你爹媽也絕不同意你給人做妾的。”

    “哈?”

    聽着“自己”的“爹”在“辱罵”“自己”,這感覺也是挺稀奇的。

    褚昱心中怪異,忍不住爲自己辯了一句:“他不是這樣的人……”

    沒想到餘大安聽了之後反應更大,直接從牀上彈起來唉聲嘆氣地跺腳。

    “你看你看,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唉……”

    褚昱知道這誤會大了,連忙解釋道:“爹,真的沒有,我們就是普通認識罷了。”

    餘大安纔不相信,斜覷着他道:

    “那日是那小郎君幫着你把小鐘捉回來的吧?還有一回,大半夜的他來找你,在後門口,你媽都瞧見了。今兒個又是和他在一起吧?”

    褚昱倒吸了一口氣,不敢反駁。

    餘大安拍了拍“女兒”的肩膀,有幾分爲難地說道:

    “晚娘,你也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也正常,只是狀元郎和殺豬的,門不當戶不對,現在你們可能在一起圖個樂呵,時間一長,還能有話可說嗎?他跟你說讀書,你跟他說殺豬……爹只是怕到時候他傷了你的心。”

    餘大安的難過從身子裏透出來,他害怕女兒受到傷害,連語氣之中都帶着小心翼翼。

    “不說了,爹回去了,別叫你媽知道哈。”

    餘大安離去了,可他的話一次又一次地印在褚昱的腦海之中。

    餘晚晚的笑與鬧、她粗枝大葉的靈動、在用自己的臉做出的各樣表情、她酒醉後的憨態,還有那一次火光燎到自己手上的炙熱與刺痛……

    那顆火星子很快就化作蔣玉芙與褚坤氣上心頭時的爭吵,惡言惡語與眼淚共同地砸向他。

    這一夜,褚昱反覆地夢見這些,直到雞叫,才猝然從夢中驚醒。

    窗外還是一片漆黑,餘大安已經在院子裏忙活了。

    褚昱還有些睏意,可外面吵鬧,他再也睡不着。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叫醒自己的會是這些東西。

    褚昱站到了窗邊,看到樓下忙碌的夫妻倆,忽然又想起了曾經自己的想法:

    他的妻子一定是一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懂琴知畫,他們會琴瑟和鳴,相敬如賓,就像鳳棲梧桐一般般配。

    //

    縱使餘大安與孫雪娥每日日常拌嘴,但餘晚晚也沒想過一對夫妻可以如此爭吵。

    臨近七月十五,褚坤這幾日一反常態地回家喫飯休息。

    蔣玉芙雖然不給他好臉,但也沒說什麼。

    這日餘晚晚按照往常一樣,晨起去給蔣玉芙問安,陪她喫飯,卻發現褚坤也在。

    他小心翼翼地賠笑,伺候着蔣玉芙。

    蔣玉芙被他哄得心情不錯,眼角都帶着笑意,沒有了往日的愁苦。

    “快過來,今日叫廚房做了蜜棗八寶糯米飯。”她笑着招呼“褚昱”。

    飯上的蜜棗晶瑩剔透,喫進嘴裏甜膩膩的,餘晚晚忽然想起來那夜褚昱說的話。

    “其實我早就不愛喫蜜棗子了,只是我媽沒發現。”

    這碗黏飯忽然就喫不下了。

    “媽,太甜了,我現在不愛吃了。”

    她喝了一口茶,不知怎的,這句話便脫口而出了。

    蔣玉芙捻着筷子的手一頓,看着“他”問:

    “怎麼?是廚房做的不好喫嗎?我覺得味道跟以前一樣啊。”

    她又吃了一口,其實她也不愛喫甜飯,這樣一碗加了紅糖、葡萄乾和衆多蜜棗的八寶飯,根本不合她的胃口。

    曾經她還開玩笑,說這孩子的口味也不知道隨了誰了,竟然這麼愛喫甜的。

    餘□□脆一不做二不休了,如果褚昱要怪,就怪她把他的戲說當真了吧。

    “不是的……就是我現在口味變了而已。”

    蔣玉芙的笑有幾分僵了,顯然是有幾分不知所措。

    “那就別吃了吧。”

    她把餘晚晚面前的這碗八寶飯拿開,叫女使給他做一碗粥。

    還是褚坤出來打圓場道:“孩子的口味就是這麼善變,給你做什麼你就喫什麼,這麼大的人了還挑食。”

    蔣玉芙沒有理他,只是喫飯的手明顯慢了下來。

    喫着也只是簡單地叮囑了兩句“褚昱”要好好讀書與詢問了這兩日都打算做什麼,話不多語氣也淡。

    鮮蝦粥很快便上來了,味道鮮美,蝦肉新鮮彈牙,可這飯桌上的氛圍總讓她食難下嚥。

    餘晚晚甚至在怪褚昱,怎麼都好幾日了還不能換回來。

    喫完了飯蔣玉芙不留她,讓她走了。

    只是餘晚晚心裏反覆不安,一直在思索着是不是自己的話說重了?還是話說得太直了?蔣玉芙不會就此傷心對褚昱產生不滿吧?

    她有些惴惴不安,還沒走出蔣玉芙的院子,便想折回去跟蔣玉芙解釋解釋,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在門口踱了一陣步子。

    “滾,你也給我滾!都是些沒良心的東西!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屋子內傳來蔣玉芙憤怒的聲音,隨即是噼裏啪啦地碎瓷器聲。

    話音剛落,只見褚坤被蔣玉芙推搡着出來。

    “阿芙,你別生氣好好考慮考慮嘛!”

    褚坤拉着蔣玉芙,還在解釋着什麼,可蔣玉芙直接給了他兩個大耳刮子。

    毒怨的眼神瞪着他,讓他不敢再多言,只能訕訕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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