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娘,起來了,今個怎麼睡得這麼沉?”

    耳邊傳來母親的呼喚,餘晚晚哼唧着踢了踢被子,睜開了一道小縫。

    回來了?她恍惚地想。

    昨夜她過得渾渾噩噩,不知道是怎麼回房間的,胡亂吃了兩杯冷茶,卻怎麼也睡不着。

    褚家的屋檐像在無限延伸,不停地包裹着她,蔣玉芙和那個小女使的眼淚,像是要淹死她。

    她本能地厭惡淚水。

    她恨賊老天,究竟爲什麼要讓她經歷這些奇怪的事情,她明明只是個平凡的市井小販的女兒,是丟在人堆裏都不起眼的女娘。

    難道是賊老天爲了懲戒她不合世俗?

    孫雪娥就坐在牀邊,見她不理,又拍了她幾下。

    “快些起來,在別人家裏還犯懶,像什麼話?”

    餘晚晚爬了起來,才清晰地看清屋內的裝飾,她不在自己的小屋,而是在大伯家。

    這張大牀上能睡好幾個人,昨夜餘家的女眷都睡在這兒,眼下只有自己一個人還賴在牀上,連三嬸家的小女兒都起來了。

    餘晚晚卻不着急下牀,忽得一把抱住了母親。

    “媽~”她靠在母親的肩頭撒嬌,緊閉的雙眼卻有幾分溼潤。

    “怎麼了你,別膩膩歪歪的,趕緊起來,我去做飯了。”

    餘晚晚扒着孫雪娥,不讓她離開。

    “媽,我一輩子都不想和你們分開。”

    孫雪娥奇怪地看她一眼,把她扒拉下去。

    “那你現在起來,咱倆一塊去做飯?”

    餘晚晚戀戀不捨地鬆開母親,火速地擦了一下眼角,不讓她看出端倪來。

    孫雪娥沒理她,出門去做飯了。

    餘晚晚也起牀去洗漱,可不一會兒三嬸邁着小步子進來了。

    她見餘晚晚正在梳頭,臉上掛着笑地讚了兩句:

    “晚娘這頭髮可真好啊,又黑又密,油光水滑的。”

    餘晚晚簡單打了個招呼:“三嬸。”

    說着她隨意挽了個髮髻,一頭秀髮半披在肩上。

    三嬸看着她放下來的梳子,走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

    餘晚晚一瞬間有些不適,她跟這個三嬸從沒有那麼親近,這是要鬧哪樣?

    “晚娘啊,三嬸昨個兒說的那個侄子,你考慮一下唄,就在隔壁村,你要是想見,三嬸等會兒就帶你過去。”

    哈?餘晚晚下意識地蹙起了眉頭。

    “不了,三嬸。”她抽出手,果斷拒絕。

    “你這孩子別害羞嘛,就是見一面,沒什麼大不了的。”

    三嬸還要繼續拉扯她,親熱地挽住她的手,這樣子可一點都不像那日她抓餘小鐘回來後上門哭喊狠瞪她的人。

    餘晚晚忽然想到,或許是她想得太簡單,不論是褚昱家,還是她家,有些事情不能說是一模一樣,只能是用心相似。

    與高門大戶無關,即使是蒼蠅大小的肉,也有不同門戶的人來分。

    餘晚晚正欲開口拒絕她,孫雪娥及時出現解救了她。

    即使是農村小戶,孩子大了也男女坐不同席。

    餘晚晚跟着餘家的女眷用飯,但總感覺自己的三嬸和大媽眼神都怪怪的,甚至連自己的老媽也滿懷心事的樣子。

    她這種壞預感在走的時候得到了驗證。

    餘晚晚把那隻小橘貓抱在懷裏,正在逗弄,小貓被她玩得有些不耐煩,喵喵直叫。

    葉小河忽然跑了過來,手裏拎着一串小魚。

    他站到餘晚晚的面前,露出了一個害羞的笑,襯得那口白牙格外地明亮。

    “阿姊,給你!”

    餘晚晚接過那串小魚,道了聲謝。

    隨後這少年又將背在身後的另一隻手拿了出來,是一束正盛開的野花。

    “?”餘晚晚頭頂冒出來一個問號。

    葉小河撂下一句“這也給你”,把這束花硬塞進了餘晚晚的懷中,轉頭快快地跑了。

    少年的背影像風一般,小腿上還有着未乾的水痕和泥點,他剛從池塘裏出來。

    餘晚晚更迷惑了,捧着花抱着貓還提着一串小魚,手忙腳亂的。

    餘大安在叫餘晚晚了,車套好了,現在就要走,餘晚晚連忙跟上。

    孫雪娥看着被女兒放在車板上的那束花,又看了看認真逗貓的女兒,還是沒忍住開口了。

    “晚娘,你是咋想的?”

    “什麼怎麼想的?”餘晚晚頭都沒擡。

    “小河是個好孩子,你姑姑也跟我說了,你是怎麼想的?昨天媽說那些話,也是氣得,如果你喜歡他,也挺好的,畢竟都是一家人。”孫雪娥說得有幾分惆悵,昨天放話的時候理直氣壯,這陣兒都有點不太好意思看餘大安了。

    餘晚晚:“???”她嚇得手上逗貓的動作都停了。

    “什麼意思?”餘晚晚有點沒懂。

    “嗐,你這死孩子還真是笨腦子,小河都給你送花了,你說什麼意思?”

    孫雪娥竟有些害臊,說不出那幾個字。

    餘晚晚想起來葉小河那個眼神忽然抖了一下,好像有幾分明白了。

    “啊?我當然是把他當親弟弟了,我我我……”

    她半羞半惱地別過頭。

    “爹,媽,你們別操心了,我不想嫁人。”

    “你都十六了,我們怎麼不操心啊……”

    孫雪娥還要說些什麼,餘大安拉住了她,不讓她再說了。

    餘晚晚是真的不想,但餘大安顯然不是這麼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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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這天已經過了七月十五了,但秋老虎還是跟地裏長得野草似的,兇得很,天氣一片悶熱。

    餘晚晚這幾日心裏總是不好受,她反反覆覆地做夢,夢見那個給她送喫食的女使。

    那日的冰皮豆沙果子中帶着一股特殊的香甜,她回味過來,只覺得脣齒留香,大口地吞嚥實屬是暴殄天物了。

    第二日清晨,餘晚晚剛從房間中出來,便瞧見那位女使在廊子中走過。

    她便好奇地叫住她,問了一句:“昨晚的豆沙果子好香甜,是怎麼做的?”

    綠衫的女子掩面一笑,開了句玩笑話:“郎君怎麼突然對做果子有興趣了?”

    餘晚晚訕訕一笑。

    女使倒不追問,也不藏私,告訴了她果子的做法,還答應她如果他喜歡,下次還給他做。

    餘晚晚很高興,原來這豆沙果子裏摻了桂花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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