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願我父母親體康健,全家和睦幸福。”

    餘晚晚的心願簡單又樸實,確是她最想求的。

    與褚昱猜的大差不差。

    “那你自己呢?爲你自己求了什麼?早日遇到一個知心人?”

    他強迫自己說話如同平常口氣,不緊不慢,像友人之間的關懷。

    餘晚晚在溪邊看游魚,聞言轉過頭來看他。

    “不是真摯地求一件事情最靈嗎?我自己怎樣都可以啊。”

    她半笑着:“知心人?你怎麼跟我爹媽一樣急,別是你遇到了三娘子,看身邊的單身人都不順眼了?”

    提起肖三娘子,餘晚晚的笑都沒那麼好看了,她不懂這股彆扭勁兒從何而來,就想跟褚昱嗆聲。

    “不是……我只是希望,你能過好。”

    他半張臉藏在柱子後面,遮掩住並不清風雲淡的臉孔,攥着帕子的手不由得收緊。

    “什麼我能過好,你是不是怕我搞砸了你和三娘子的婚事啊?”

    餘晚晚感覺自己是棗子喫多了,上火了,怎麼一點也管不住自己的脾氣了。

    “什麼婚事?你說什麼呢?關肖三娘子什麼事兒?”褚昱擰着眉頭,從亭子中站出來,對着她問。

    上次在茶坊,她便是這樣,莫名其妙的。

    餘晚晚背過身去,撿了塊石頭,撒氣似的往河水裏一漂。

    清澈的溪水之中有兩尾魚,本來在石陰底下休息,忽然受了驚,擺了幾下尾巴各自飛快地遊走了。

    “我又不是看不出來,你英雄救美,肖三娘子要以身相許了!”

    褚昱都要氣笑了,她是從哪看出來的。

    “什麼我英雄救美,明明是你救得她,什麼以身相許,不要亂開這種玩笑話,對人名聲有誤。”

    餘晚晚差點都忘了,是她跳下湖,“英雄”救美,救了落水的肖三娘子。

    不知怎的,更氣了。

    “你都惦記她名聲了,還不早點抱得美人歸,傳成一片佳話了。”

    她發泄似的往河裏丟石頭,就是不轉身看褚昱,也不想讓褚昱看到自己鼻子都氣酸了。

    只是嘴上還不饒人,喋喋不休地講着:

    “怎麼,你也擔心跟我混在一起你自己的名聲啊?我知道你們這些讀書人最在意這些,如果不是出了這件破事,我會理你?”

    “真是借你吉言,我也想馬上找一個好夫婿,我媽說,要給我招一個上門的,我們家嘛,不求什麼大富大貴,不要在外面招蜂引蝶,只要他真心對我好,老老實實本本分分把家裏的肉鋪子經營好就行。”

    餘晚晚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些什麼了,心頭泛起的波瀾比溪面上石塊砸出來的漣漪還大。

    她還記得剛剛在這兒的兩尾魚,現在遊得不見蹤影,但好像是一條本沒打算抓的魚碰了碰她又遊走了似的,她有股說不出來的遺憾情緒。

    褚昱氣得說不出話來,身上的熱汗迎着亭子中的穿堂風吹,沒一會兒全變成了貼在身上的冰布片。

    “你知道我根本不是那個意思,我和……”

    “行了行了不要再說了,我是來玩的,不是跟你吵嘴的。”

    餘晚晚不想聽,尤其是不想聽他和肖三娘子郎情妾意,般配如斯的話。

    她快步跑了幾下,沿着溪流邊上的青泥石臺階往下跑,不理褚昱了。

    //

    那日的護國寺之旅不歡而散,餘晚晚連褚昱的馬車都沒坐,一溜煙地就跑沒了。

    褚昱一個人趕着車回來,還擔心她出事兒,半晚上瞧着她屋子裏亮了起來才安心。

    褚昱再見到肖三娘子時,不由地又想起餘晚晚說的那些話,都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她了。

    這肖三娘子心情神態也不好,沒有注意到褚昱的不正常。

    她解開琴布,把琴拿出來給褚昱看。

    這是一把絕佳的琴,琴木是用梧桐斫制的,琴首是螺鈿工藝鑲嵌而成的花紋,還鐫刻着小小的“雙雙”二字。

    褚昱上手撥了一下,散音明淨透徹,按音純正實在,泛音玲瓏清透,屬實是一把好琴。

    “在下才疏學淺,聽不出問題來。”

    肖三娘子略有失望:“也可能是我感覺出了問題。”

    “我叫人帶回餘杭,給阮先生瞧瞧吧。”

    上次已經答應過她,左不過廢一趟人力跑跑腿罷了,褚昱倒沒想那麼多。

    “那辛苦褚郎君了。”

    “三娘子客氣。”

    褚昱覺得他們離得有些近,默默地推後了兩步。

    肖三娘子臉色不是很好,見愛琴能夠得到阮先生調校,並沒有露出像上次那樣欣喜的表情。

    像是遇到了什麼苦處,幾次瞟過褚昱,欲言又止。

    她將琴收好,褚昱將她的琴放到了一旁的小桌上,這張桌子上也有一把琴,上面蓋着一層絹紗防灰,琴上的流蘇被理順了放在琴的一邊,可見主人的心細。

    “這是褚郎君的琴?”

    “正是,只是學倦了偶然閒情彈奏幾次。”

    褚昱來了雲京之後,彈琴的次數更少了。

    肖三娘子忽然湊近褚昱,驚得他後退,後脊的汗毛立馬豎起了一層,他不適應女子的忽然靠近。

    肖三娘子臉紅的厲害,也有些緊張,不明顯地吞嚥了兩次。

    她的手緊緊地攥住自己琴上取下來的掛飾,掛飾上的硬玉冰涼,硌得她手疼,她便像問這掛飾借了一股子勇意。

    “褚郎君,你……願不願意……與我定親?”

    她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實在是羞窘,紅着臉垂頭,蚊哼似的說出那兩個字。

    褚昱整個人都僵住了,他連連後退兩步,靠在了書櫃立架上。

    “我知道,我不該……沒有女娘像我這樣沒皮沒臉的……”

    說着,她流下了眼淚,又連忙拿衣角擦乾淨。

    “只是,我祖母她忽然病了,母親,主母替我相看了一門親事,是冠英侯爺家的,是個武將,我……”

    肖三娘子是御史中丞家的嫡出女娘不錯,但她母親生下她沒多久便去了,現在的主母是貴妾扶正,待她不算差也不能說多好。

    在婚事上自然是理所當然地高攀,冠英侯爺家的郎君是個武將,文墨不通,肖三娘子通詩達詞,內心多少有些不願和這樣的“粗人”在一起。

    “三娘子,你……你先坐下說。”

    褚昱讓肖三娘子坐下,二人拉開一段距離,那股尷尬與促狹之意才略有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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