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本事,早在那日武狀元殿試之時,皇上就已經看出來了。
彼時皇上忌憚她是粱煜的人,所以纔不給她機會。
但如今,她在大殿之上當衆與粱煜作對,甚至連軍功都用來同粱煜撕破臉,皇上自然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她是粱煜養大的,算得上是這世上最瞭解粱煜的人。
由她來統領金羽衛,制衡粱煜,不是最好的選擇嗎?
阿萱拱手行了一禮,“微臣但憑皇上吩咐,可……金羽衛統領一職,恐還得皇上徹底信任微臣之後,微臣纔敢領受。”
聞言,皇上不由得一笑,“你如何肯定,朕眼下不信任你?”
“因爲皇上只是覺得微臣合適而已。”
話音落下,皇上看着阿萱的眼神,不由得深沉起來。
一時無話,半晌,他才嘆息般地開了口,“不愧是粱煜一手教養出來的啊!”
這眼力,敏銳得不像話。
的確,他只是覺得她合適而已。
可信任,並不完全。
他並不能肯定,今日殿上所發生的事,不是她與粱煜刻意地做戲。
所以,他尚有懷疑,他打算着,若是阿萱一口應下了此事,那金羽衛統領一職就暫且由她當着,但實權,還是在他手裏。
卻沒想到,她居然拒絕了。
她並不想要金羽衛統領一職,她想要的,是帝王的信任。
可。
身爲帝王,又怎會輕易信任什麼人。
皇上將金羽衛統領的令牌遞給了阿萱,“裕安城知府貪污受賄,買賣官員,可金羽衛查了許久都未曾找到任何證據,這件事,你若是能辦成,朕便信你。”
回府的馬車上,阿萱看着手中的令牌,心思微沉。
她不相信一個小小的裕安城知府就能換來皇上的信任。
所以,皇上那句話的深一層意思,是要她將買賣官員這事兒牽扯到的所有人都連根拔起。
一個小小的知府,能有多大的權力?
他背後的那位,纔是關鍵。
連金羽衛都未能查到任何證據,顯然那人的地位不會太低。
這事兒,不好弄。
可若是好弄,這令牌又豈會到了她手裏?
下馬車時,萋萋就在府外等着。
她扶着阿萱下了馬車,忙不迭地說道,“姑娘,王爺走了。”
事實上,王爺也沒來。
只是今日鎮遠王府的下人送來了王爺的換洗衣物,都還未來得及放下,就又拿走了。
“許是我這兒太簡陋,他住不慣吧!”阿萱不想讓萋萋擔心,自然不會告訴她自己與粱煜撕破了臉的事兒。
倘若鬧成如今這幅樣子,粱煜還要死乞白賴的住在這兒,她才真是會翻白眼呢!
萋萋點了點頭,卻又道,“鎮遠王府的人說王爺給姑娘留了話。”
阿萱眉尾一挑,“什麼話?”
他還有什麼屁話,是在御花園裏沒與她說明白的?
“王爺祝姑娘扶搖直上,平步青雲。”
聞言,阿萱的腳步猛然一頓。
他猜到了。
今日她與他當衆鬧了不愉快,他猜到皇上定會藉機拉攏她。
他向來料事如神。
唯有在她這兒,料不準。
是他不想罷了。
“姑娘?”萋萋低喚了一聲,阿萱這纔回了神來,與萋萋一併往回走,“你看這個。”
她將金羽衛統領的牌子遞給了萋萋看。
萋萋不認得字,可這令牌掂在手裏的份量不輕,一看就是不得了的東西。
她驚訝地看着阿萱,“姑娘,這……比當初紫瑜郡主送的那隻金狗,份量都要重呢!”
“……”
阿萱一把將令牌拿了回來,“這是金羽衛的令牌!你家姑娘我如今可是堂堂金羽衛統領了好吧!”
拿這跟那隻金狗比?
可真行!
萋萋頓時一副驚喜的樣子,“怪不得王爺會祝姑娘平步青雲呢!姑娘真厲害!”
她說着,竟是往一旁退了兩步,行禮,“奴婢見過統領大人。”
這舉動,倒是將阿萱給逗笑了。
卻道,“話說,當初紫瑜郡主送的那隻金狗,如今在何處?”
“在庫房呢!”萋萋說着,上前來,小聲道,“奴婢當初離開鎮遠王府的時候,特意去王府庫房裏頭,將姑娘及笄禮那日收到的賀禮都帶來了!”
若不然,這府邸落成,哪兒哪兒都要花銀子,她一個小丫鬟哪能扛得住啊!
阿萱不由得拍了拍萋萋的小腦袋,“看不出來啊,我家萋萋還是個小機靈鬼呢!”
得了誇讚,萋萋也笑得開心,卻是問道,“只是,姑娘不是不喜歡那金狗嗎?怎麼如今又突然問起了?”
聞言,阿萱冷聲一笑,眼底浮起一絲嘲弄,“郡主大婚在即,我自然是要回禮呀!”
萋萋若有所思般點了點頭,卻並不知阿萱的深意。
不知便不知吧!
阿萱寵溺地看着萋萋,你就只管在這府裏歡歡喜喜地做小管家。
外頭的風雨廝殺,她去。
洗漱過後,阿萱便準備躺下休息了。
可,萋萋卻從一旁的梳妝檯的抽屜裏,拿出了一個布包。
“姑娘,這是奴婢從您的行裝裏找出來的。”萋萋將布包打開,是斷成了兩截的桃木簪。
只一眼,阿萱的眸色便沉了下來。
“這桃木簪,瞧着不像是王爺送的那根呀?而且還斷了,要不要扔了?”萋萋原本瞧見了就想扔了,但覺得,還是得問過阿萱比較好。
阿萱看着那斷成了兩截的桃木簪,心思萬千。
是啊,那不是粱煜送的那根,那只是她在街邊小攤上買的,不值錢。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爲何要買下這根桃木簪。
更不知道,爲何一路帶回了京城。
不過就是一根摔成了兩半的桃木簪而已。
“扔了吧。”她低低說着,轉身就鑽進了被窩裏。
萋萋並未瞧出阿萱的異樣,應了聲是,轉身吹滅了桌上的燈燭。
昏黃的光亮褪去,伴着那扇房門被合上的聲音,屋內陷入一片黑暗與寂靜。
阿萱想,她這個人啊,最大的弱點大概就是念舊吧!
既然知道這是弱點,那,可得改了纔行。
這一夜,阿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十二歲的少年從天而降,救她於深淵,卻又反手將她推入更深的地獄。
所以啊,粱煜,我其實寧願從未遇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