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云夜的全部心思，都在蘇盞的身上，看着他耳垂變紅，看着他觀察四周，看着他呼吸放鬆，看着他眼裏盛開出因爲自己纔有的笑意。
一顆心被慢慢填滿。
“謝謝你。”
蘇盞沒有說自己是因爲這顆巴旦木謝他，還是爲了剛剛雲夜幫忙開口說話謝他。
一個實驗室裏，有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似乎也不錯。
“嗯。”
雲夜明白蘇盞的意思。
青年的眼神實在太好猜，不帶一絲戒備，就這樣信任地看着你，殊不知自己早就謀劃好了一切。
他並不喜歡愚蠢的人，在他看來，這羣做實驗做不好的人就是大笨蛋，放在動物管理局裏，他早就不客氣地罵人了，更別說幫他們檢測試劑。
但是雲夜知道，蘇盞需要的是什麼，蘇盞想要做什麼。
他的心底放不下這羣學生，所以雲夜願意提點一下他們，和蘇盞一步又一步循循善誘，把他們指回了正確的方向。
他選擇留在西大當助教，有自己的目的，絕對不是真的熱愛當老師，不是爲了教學生。
但是現在，卻確確實實多了一份私心。
他想和教授多一些相處的時間，他想和教授的關係變得更加親密一些。
全都是暫時不能言說的心思。
他喜歡看蘇盞對自己笑。
不啻微芒，造炬成陽，一旦點滴微光被心底接納，就會想要擁有那人更多的視線，想要把散發光亮的那人擁入自己的懷中。
第二輪實驗之後，得出的數據果然準確多了，蘇盞象徵性地把自己的冷臉收斂了一些，甚至還誇一個人做的實驗很好，雲夜在一旁看着，沒說話。
一輪實驗差不多就要半個小時，兩輪下來，所剩的時間也不多了，於是蘇盞就讓他們沒做完的繼續做，想不通的可以問他或者雲夜。
雲夜不知何時停在了剛剛被蘇盞誇過的那個人的旁邊，盯着他做實驗，那學生簡直壓力山大，如果說做卷子的時候最怕的是被老師盯着，那麼做實驗的時候也是如此，他簡直緊張得手都在發抖，害怕自己這次出什麼錯。
好在雲夜看了一會兒就走了，那人才鬆了口氣。
不知道爲什麼，明明上課的時候雲夜還幫他們檢測試劑，但是他總覺得這個學長似乎不是什麼很好說話的人，甚至眼神比教授還冷。
像是什麼都不在乎。
蘇盞正等着下課，雲夜就走到他的身邊，開口道：
“我找到他的誤差出在哪了。”
“什麼？”
蘇盞有些雲裏霧裏，不懂雲夜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雲夜低頭，輕聲道：
“他的溫度沒有控制好。”
蘇盞終於明白過來，剛剛他誇的那個人，確實實驗數據還存在一切小失誤，但是對比其他人已經很接近滿分答案了，所以蘇盞纔會在其他人面前誇他，就是想激勵其他人向他學習。
“嗯，你很適合做實驗。”
雲夜卻轉過了頭，蘇盞不明就裏，手心卻又多了一顆巴旦木。
蘇盞不由得失笑。
他的小可憐，真的是，太可愛了。
終於等到下課，蘇盞簡直控制不住想和這羣學生一樣從實驗室裏飛奔出去，卻被人攔住了，那人拿着一份打印的文件，問他：
“教授，何教授今天不在學校，我想報名這個項目，這是我的項目申請書，我聯繫過何教授了，他讓我請您先幫忙改一下，您可以幫我看看嗎？”
何宿的項目？
蘇盞接過那份文件，“拯救長江白鱘項目計劃”就闖入了他的視線。
蘇盞眉心一跳，心裏發緊，按捺住沒有表現出來，繼續往下看，越發越心驚。
長江白鱘的處境竟如此困難了。
白紙黑字，卻字字泣血，自1991年以後，再難發現白鱘的自然繁殖，狀況愈發惡劣，於是官方聯合西大，想一起開展一項尋找長江白鱘的項目。
蘇盞擰着眉看完，學生卻以爲自己寫的很糟糕，有些忐忑地問他：
“有哪些是需要改的嗎？”
蘇盞回過神來，語氣放鬆了一些，說：
“圖五配圖有誤，那條是匙吻鱘，不是白鱘。”
“英文翻譯有誤，whitesturgeon不是白鱘，是高首鱘，白鱘的英文是chinesepaddlefish，psephurusgladius是它的拉丁學名，至於其他項目上的事情，等何教授回來再幫你看吧。”
蘇盞指出了幾個小問題，學生立馬對他道謝，離開了實驗室之後，蘇盞的興致一直都不高。
直到一顆巴旦木再次出現在他的視線中，蘇盞看着第三次投喂他的雲夜，莞爾道：
“你怎麼帶了那麼多巴旦木？”
雲夜挑了挑眉，說：
“因爲不知道教授什麼時候帶我去看小倉鼠，所以隨時準備好了投喂。”
蘇盞：好傢伙。
這麼說，他是沾了小倉鼠的光纔得到青年的投喂？
還有一件事情引起了蘇盞的注意，蘇盞認真地說：
“你不用叫我教授，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
蘇盞等着雲夜改口，雲夜看着青年，卻在心底默默地想，還不夠親密。
想要再親密一些。
“好，我不習慣別人直接叫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阿夜嗎？”
蘇盞並沒有察覺到雲夜的這一招無中生有和反客爲主，以爲他說的是真的，很快就自己改口道：
“阿夜。”
雲夜覺得自己出現了短暫的耳鳴，在聽完蘇盞輕柔的那聲阿夜之後，腦海中似乎閃過一幅流光溢彩的畫面，似乎有人在樹影下一聲又一聲地喚他阿夜。
而自己呢？
他似乎一直沒有迴應少年，少年眼中的光亮一點點枯寂。
今夜故人來不來，教人立盡梧桐影。
可爲什麼，不想見他，自己的心中卻那樣痛？
“你怎麼了？”
蘇盞見雲夜神色有異，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