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樓前有高大的槐樹,在九月的陽光中爲他們留下了一處廕庇,但還是有些許細碎的光亮穿過枝葉、透過塵埃,照在他們的身上。
他們看着彼此,彷彿一眼就可以看到天荒地老。
直到這霎時的寧靜被一聲溫和的聲音打破。
“阿熾。”
蘇盞沒什麼反應。
他當然沒反應,他一般是被人叫“蘇盞”“小盞”或者“阿盞”,暫時沒反應過來這一聲“阿熾”叫的是自己。
昨晚陸驚池離開後,他掀開被子發現588在裏面睡得噴香,捏了捏睡眠時間嚴重超標的小鸚鵡,588告訴他小可憐的淨化值漲了30,直接漲到了60,成功達到及格線,這對於蘇盞來說當然是一個莫大的好消息,所以他今天起來走路都是飄的。
他愛男高中生!
顯然他暫時忘記了這個世界自己還有一個竹馬,會給自己惹來麻煩。
竹馬是原主的,原主的故事已經告訴了蘇盞一個道理,那就是人心是複雜的,就算許暄真的喜歡原主,真的爲原主付出過,可他也確實沒有保住曾經的原主。
曾經的原主簡單,純粹,父親死後,被迫捲入利益的糾紛,他有兩個可以相信的人。
一個是父親留下來的養子,一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竹馬。
在原來的故事裏,陸驚池離開後,他無限度地相信許暄。
可許暄也只不過是——
許家的一個提線木偶。
他沒有自我,又談何保護心愛之人。
原主那時才發現,自己喜歡的人好像沒有想象中勇敢,也沒有想象中強大。
他沒有了依靠,只能依靠自己。
……
許暄看着站在一起的蘇盞和陸驚池,眼神暗了暗,但嘴角還是掛着一抹笑,走向蘇盞,遞出手裏的東西:
“給你,你喜歡喝的牛奶。”
蘇盞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謝謝你,不用了,我已經喝了一盒了。”
他說的是真的,他在車上的時候,陸驚池親自拿着牛奶盒看着他喝下去的。
許暄的笑容有些勉強,捏了捏牛奶盒的一角,那一角瞬時變形,“你現在……連我的牛奶都不想要了嗎?”
“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還是說……”
“阿熾,你已經不需要我了。”
啊?
蘇盞下意識看向陸驚池,發現陸驚池也正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也等着他的回答。
嗯,他可不可以把這種場面定義爲修羅場。
588最近喜歡研究鳥類之間的多樣性,不知道跑學校哪棵樹上的鳥窩去“交朋友”了,蘇盞想如果588在的話,它肯定會補充一句“刺激~”。
蘇盞不由得內心一笑,原來自己現在也已經習慣了588的存在了。
也習慣了每個世界都會遇到自己的小可憐。
從前做任務,只是爲了做任務,只是爲了積分和錢,他雖是排行榜第一,卻總覺得有些沒意思,這第一名好像來得太輕鬆了。
陸驚池和許暄都等着蘇盞的答案,沒想到卻眼睜睜地看着蘇盞在他們面前發起呆來,不由得都沉默了一下。
兩人對視了一眼,戰火無聲蔓延。
好在蘇盞回神了。
他看了眼許暄,認真地說:“我真的是喝飽了,不信你問阿池。”
陸驚池對這個答案挺滿意的。
他就是喜歡看蘇盞在許暄面前提自己,看自己,和自己親密無間,而許暄又無可奈何,最多隻能無能狂怒的樣子。
蘇盞和許暄小時便一起長大,這點,他嫉妒極了。
他們有他怎樣也無法補上的許多過往。
而且,陸驚池在懷疑,甚至害怕。
覺得自己在蘇盞心中的地位比不上許暄。
他就是要落井下石,他就是有心機,只要起作用就行。
陸驚池點了點頭,看向許暄,嘴角掛着一抹若有若無的笑,說:
“對,他喝不下了。”
“喝不下了”如果只是由蘇盞來講,許暄也不會多想,但由陸驚池來講的話,這一刻,“喝不下了”已經成爲了一份戰書,等同於“不需要你了”。
這無疑是許暄最害怕和憤怒的事情。
他和蘇盞之間,明明是最親密的,明明陸驚池只是一個冷眼旁觀的人,爲什麼現在和阿熾走得這麼近!
爲什麼!
越是氣憤,越是無措,他越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對蘇盞笑了笑,發出邀請,“那今天中午我們一起喫飯吧,我還有好多話想和你說,還有在國外的很多事情都想和你分享。”
他又看向陸驚池,“當然,如果你想一起的話,歡迎你加入。”
“歡迎你加入”是許暄的回擊。
他從陸驚池的眼中看到了野心。
他寧願這種野心是對蘇家的野心,可並不是。
陸驚池的野心,是對蘇盞的野心勃勃,讓他暗暗心驚。
他偏要擺出自己和蘇盞纔是一對的姿態,擺出一副自己根本不在乎陸驚池的樣子,聲稱歡迎陸驚池的加入,好像陸驚池的存在根本不會動搖他和蘇盞的關係半分。
他在自欺欺人。
蘇盞疑惑地歪了下頭,又看向陸驚池。
他覺得陸驚池肯定不願意,因爲陸學霸就算是喫飯的時候還要和他科普各種知識,雖然是一些有趣的小知識,但是和蘇盞不擅長的理科結合在一起,能夠潛意識裏讓蘇盞對理科不是那麼的拒絕和厭惡,也讓他對所學的知識能夠更好的消化和理解。
如果許暄加入的話,要和自己扯從前的話,恐怕……
“可以。”
陸驚池說的是“可以”,意思是許暄語言上的小把戲在他眼中根本不夠格,彷彿他纔是做決定的那個人。
但他足夠聰明,又或者足夠注重細節,他不把自己當做最終做決定的人。
蘇盞纔是。
陸驚池垂眸,問蘇盞,“我都可以,看你想不想。”
於是問題又拋回了蘇盞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