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很簡單,因爲當今聖上喜怒無常,可偏偏就對五皇子無比寵愛。
五皇子生來嬌縱,更是長了一張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臉,從小就要什麼有什麼,沒有人敢忤逆他。
只因爲,他是皇上最寵的小皇子。
晏元白,字長傾。
可沒有人知道,就算是在別人眼裏,受盡寵愛的他,也從來沒有真真正正地得到過皇帝的父愛。
帝王無情,向來如此,尤其是在這亂世之中。
周邊的國家虎視眈眈,晏國有心自保,不想參與,卻還是被波及。
尤其是齊越兩國。
齊國向來是第一,滅了越國後,似乎是想試探晏國的態度,竟把越國的太子直接送到了晏國。
成爲了質子。
越國太子本來有自己的名字,齊國直接改了他的名字。
變成了越無痕。
越無痕,越無恨。
齊國滅了他的國,殺了他的家人,最後還給他起了這樣一個名字,讓晏國就這樣稱呼他,像是要時時刻刻都把他羞辱到塵埃裏。
越無痕孤身一人,來到晏國。
住進了冷宮。
卻無人知曉,保護五皇子的暗衛中,卻也多了一個不起眼的人。
確實不起眼,晏元白在檐下曬太陽時,才發現了這麼個人。
晏元白體弱多病,冬日裏他的宮殿供暖最足,卻也總是覺得不夠。
日上三竿時,心情好便出來曬太陽。
但曬到臉讓他睜不開眼睛,於是他就曬一半。
腦袋在陰涼處,身子被陽光沐浴着。
小皇子喜歡看話本,但是不喜歡躺着看,那樣脖子和眼睛都累,於是便要人讀。
讀也不是要隨便什麼人都可以讀的,要聲音好聽的。
聲音好聽還不一定能過關,還得看小皇子那天的心情。
心情好,讀錯了字也沒關係。
心情不好,呼吸聲都是錯的。
這天,小皇子的貓不見了,一衆人浩浩蕩蕩地把整個皇宮都找遍了,依舊尋不得。
小皇子不開心。
那隻貓是波斯使臣獻給皇上的,只此一隻,皇上送給了他。
小皇子不喜歡這個父親,但他需要這些東西。
皇帝送給他的東西,可以作爲證明,讓他告訴自己,皇帝是把他當成兒子的。
可是正如他養貓一樣,父皇是不是也只是把他當成一隻有脾氣的貓?
心情好時可以忍着,若心情不好,似乎也會產生厭煩。
他不會放棄小貓,可他怕父皇放棄他。
他知道父皇只是需要這樣一個兒子,需要一個備受皇帝寵愛的兒子,這個人是不是他都沒有關係。
他只是需要這樣一個人,來告訴天下,他是個好父親。
小貓尋了幾天都尋不得,小皇子晨時醒來依舊神色懨懨。
躺在院中時,聽着一旁侍者大氣不敢出的聲音,更加煩悶。
感覺整個皇宮,沒有一個活人。
小皇子把手裏的暖爐一丟,開始生氣,“我不要你讀,換一個人讀!”
可換了好幾個人,侍從太監冷汗直出,小皇子依舊不滿意。
他躺在助椅上,突然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就沒有爲撐傘的事情生過氣了。
撐傘是個精細活。
不僅考驗體力,還考驗耐心。
不能亂晃,晃到了小皇子的眼睛,那就完了。
不能走神,慢了一步,小皇子也會生氣。
需要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小皇子和陽光上。
之前還有人因爲走神而被罰,撐傘的人換了一個又一個,這麼些時日來,竟然從未換過。
小皇子躺在竹椅上,仰着頭想看撐傘的人是誰,卻沒看清。
那人幾乎把自己藏在了影子裏。
跟了晏元白十幾年的太監懂他的心思,立馬就讓那露出臉,並向小皇子解釋。
“殿下之前的那些人不仔細,總惹殿下您生氣,於是咱家就選了個暗衛,讓他來撐,殿下看看合不合眼緣,不喜歡就換掉。”
聽到這些話,暗衛依舊沒有什麼反應,但露出了臉。
是一張很俊朗的臉,小皇子看到後皺起了眉,說:
“本皇子不喜歡。”
太監立馬就要讓這人滾蛋,暗衛依舊沒有什麼反應,撐着傘,好像早就變成了石像。
晏元白突然改變了主意,“留着吧。”
暗衛依舊沒什麼反應,太監臉色微變,提醒他:
“還不謝過殿下,跟在殿下身邊,可仔細你的腦袋,有點眼力勁!”
晏元白頭疼,“你們都下去,好吵。”
其他人都走了,暗衛巋然不動,晏元白懶懶散散地問他:“你爲什麼不走?”
暗衛垂眸,“日頭正盛。”
“哼。”
小皇子睡着了。
暗衛看了那張足夠引起幾國爭鬥的臉一眼,收回了視線。
此後的年歲裏,小皇子似乎很不喜歡暗衛。
什麼都讓他做。
要他背自己走路,要他給他自己浴,要他讀書給自己聽……
“秦越,你會不見嗎?”
男人只是認真地一點點擦着小皇子的頭髮,又是冬日,小皇子身體虛弱,洗了頭髮後得立馬弄乾。
“不會。”
他似乎從來都不稱自己爲奴才,話也很少,只說那麼幾個字。
“你手上的疤哪來的?”
“戰場。”
“你還上過戰場?”
“是。”
“這傷誰給你處理的?”
“之前的主子。”
小皇子突然生氣了,把木梳一丟,“出去,我不要你梳了。”
秦越沉默着,卻並沒有離開,彷彿不怕死。
他只是認真地把小皇子的頭髮弄乾後,給他整理好牀褥後,才轉身離開。
小皇子很生氣,“站住。”
秦越便停在原地。
“轉過身來。”
小皇子比他矮,走到自己面前,就算氣勢洶洶,好像也只是一隻紙老虎。
一摸就軟塌了。
嬌縱的少年把枕頭丟到了他懷裏,“陪我過夜。”
當晚,晏元白在榻上睡着,秦越坐在地上,數了一夜的燭花。
燭火跳躍,燃燒了他的眼。
一如,他們之間的緣。
在這被黑暗湮沒的夜中,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