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近些，便可以看出，楚無星半分生氣，半分是……慌亂。
楚停雲冷冷地看着蘇盞，“不是要喫飯？”
蘇盞其實也看出來了，這個小沙彌的反應有點奇怪。
還沒有到情竇初開的程度，但畢竟在寺中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人，再加上年紀還算小，佛心不穩。
很容易受到影響。
蘇盞看向楚停雲，挑了挑眉。
他想知道，楚停雲是喫醋了，還是單純怕他把楚無星“帶壞”？
可是如果他怕自己把楚無星帶壞的話……
楚停雲自己的所作所爲卻並不像是一個恪守佛門清規戒律的大師兄的樣子。
蘇盞倒沒想真的把小沙彌帶上另一條路，於是收斂了笑意，“對，我要喫飯，不認路，師兄你帶我去？”
他一口一個師兄，好像真的在四時寺待了好幾年，也是其中的僧人一樣。
楚無星從來沒遇到過蘇盞這種睜着眼睛說瞎話，撒謊都不打草稿的人，而且還是和大師兄撒謊。
“你胡說，這幾日明明每次到了飯點，你跑的最快了。”
楚停雲淡淡地看向楚無星，楚無星意識到了什麼，立馬低下了頭，向楚停雲道歉：
“師兄，我錯了，不應該把心思放到這種事情上。”
楚停雲收回視線，卻又看向蘇盞：
“不認得路？”
蘇盞總覺得他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後面藏着危險，於是立馬說：
“認得認得，我先走了。”
等少年一早，門前就只剩下楚停雲和楚無星兩人。
他們的眉眼間有着兩分相似，但更多的，卻是不同。
他們本來也就有着不同的人生。
“不要招惹他。”
楚停雲只留了一句話給楚無星，就自己進了房間。
楚無星看了一眼緊閉着門的房間，又看了一眼蘇盞離開的方向。
他撇了撇脣，覺得大師兄說的都是對的。
大師兄不會害他的。
今日是第三日了。
所以當蘇盞拿着兩個熱乎乎的饅頭回到自己的院子時，看到院中幾乎和牆角融爲一體的人並不驚訝。
三天，他也不知道褚明河喫什麼睡哪裏。
他一條蛇有什麼好擔心的，大不了變回真身纏在樹上睡。
蘇盞順便也想象了一下楚停雲變成蛇纏在樹上的樣子。
嗯……雖然都是蛇，但是就是覺得如果是楚停雲的話，蛇蛇也變得可愛起來了呢。
說他是戀愛腦他也認了！
褚明河似乎知道蘇盞這個時間點會回來，向蘇盞行了個禮，“大王，星盤有變化嗎？”
蘇盞從袖中拿出那個小東西，說：
“有啊。”
他的手本來就拿着兩個大饅頭，如今爲了拿星盤，便只好把那兩個饅頭都放在一個手上。
還有點燙。
蘇盞手忙腳亂。
褚明河沉默了一下，想幫蘇盞拿，但蘇盞問他：“你洗手了嗎？”
褚明河便放棄了。
蘇盞向褚明河展示星盤的變化，“它好燙，估計是被我的饅頭燙到的。”
“……”，褚明河更加沉默，但還是問出了聲，“您把它和饅頭放在一起？”
褚明河皺眉，“這星盤是接觸到了少主。”
“哦，這樣呀。”
蘇盞捏了捏手裏的饅頭，“但是我還是不確定是遇到了誰，要不你再等半天？我請你喫個早飯，怎麼樣？”
褚明河看向蘇盞手裏的饅頭，蘇盞立馬說：“不是這個，這是我的，你要的話，我帶你去食堂，不收你錢。”
這也能叫“請”。
褚明河搖了搖頭，“多謝大王，不用了，我在寺外的這扇牆外等您，恭候大王佳音。”
蘇盞目送着褚明河消失，心裏想着褚明河做這一切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然後一轉身，就看到了楚停雲。
素色的僧衣在他的身上襯得他的身量更高了，修長而不顯得累贅，清冷的面龐在春日就如同草尖上的一顆清露。
微冷，滴到後脖子裏，很快就和自身的熱度融爲一體，好像消失了，但是接下來的整個春日，你卻會始終記得，這滴露水墜下，和皮膚剛剛接觸時的那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久久難以忘懷。
楚停雲當然知道，狐妖生來就備受矚目，能夠輕輕鬆鬆地就吸引到無數人視線，讓人折腰，連他自己也難以倖免。
他本就不是一個合乎法理的佛僧，白空住持自小就收留他，也明白這一點。
他永遠無法成佛。
因爲他的心中，始終無法割斷和凡塵的羈絆。
但白空住持還是選擇把他留下，並讓他做大弟子。
他並沒有對自己寄予厚望，但楚停雲還是拼命修行。
可佛家的修行，不能只靠努力。
有的時候，努力只會無功而返，甚至走火入魔。
有人只需稍微點化，就明悟了真理。
遇到小狐狸後，楚停雲明知這會讓自己更加難以修得佛心。
但他想，這一切本來就不是因爲小狐狸。
在遇到小狐狸之前，他的心就已經被凡塵所傷。
他希望修佛可以解救自己的內心，可他一直抱着這樣的目的，便一直無法真正成佛。
佛家仁慈，世人有多少是真正信佛的？何嘗不是想用佛家來舒緩自己內心的苦悶？
蘇盞摸了摸變燙了的星盤，對楚停雲說：
“你都聽到了？”
楚停雲垂眸，“聽到什麼。”
他在逃避。
蘇盞如此篤定。
他向前走了幾步，直接走到了楚停雲的面前，一擡頭，就對上了楚停雲的視線。
“爲何逃避？”
“何爲逃避？”
“你認爲什麼是逃避，什麼就是逃避。”
楚停雲不再說話，蘇盞卻主動說：
“但我覺得，逃避不是逃避。”
他對楚停雲笑了笑，迎着他探究的視線，說：
“如果想到一件事情就很悲傷和痛苦的話，不去想和做這件事情，難道不也是在抵抗這件事情帶來的消極情緒嗎？”
“不想不做不是消極。”
“可是楚停雲，這個說法只對一個人的時候起作用。”
“當你和別人聯繫在一起，你們的命運有了牽絆。”
“一直逃避，就無法迎來事情的轉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