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雲釀。
他真矛盾，他明明渴求着雲釀溫順，可當這樣的事情真的發生的時候，他又感到暴怒。
他喜歡的只是征服欲罷了。
而云醞無法滿足他的征服欲。
他不會讓任何人好過，尤其是狐妖。
最好的解悶玩具不在了，當然是要找新的解悶的樂子。
雲醞的手段當然不止魅術。
精神攻擊還不夠，她要蛇妖王死，要蛇妖王嚐嚐被控制的感覺。
而在這個過程中，楚停雲配合着他，好幾次雲醞險些被發現，都是楚停雲出手，否則，她難逃一死。
楚停雲知道雲醞和母親一樣，抱着必死的決心，一旦事情完成，也同樣不想繼續活下去。
少年只是剋制地問她：
“姨母，我是不是帶來了很多痛苦？”
雲醞對他溫柔笑了笑，“停雲，這世間本就是苦的，因爲心中有牽掛的人，牽掛的人過得好，這世間便不苦了。”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一定要放過自己。”
放過自己。
雲醞的計劃成功了，蛇妖王到最後親自把位置讓給了狐妖一族的堂主，還是當着一衆妖族的面。
當蛇妖王恢復自己的意識後，就要殺了雲醞。
楚停雲的妖力早就超過了他。
他殺了蛇妖王。
雲醞嘆了口氣，“傻孩子，這種事情，應該大人來做的。”
她幫楚停雲解決了被發現和追究的麻煩，蛇妖王雖然死的突然，但是找不出任何問題，而作爲蛇妖王明面上寵愛的妃子，她順其自然地說着要隨大王而去。
還是少年的楚停雲逃了。
他始終還是無法面對這一切。
他想拼命獲得母愛的母親死了，他痛恨的父親死了，唯一關愛他的姨母也死了。
都死在自己的面前。
他感到刻骨的冷。
他想逃避。
就讓他……靜一靜吧。
他去了人界，去了曾經去過的四時寺。
寺中的鐘聲讓他感到有片刻的寧靜。
但是他知道，這裏不屬於自己。
他的身上流着蛇妖的血，他每月都會有變成蛇身的幾天。
他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
可他在寺中碰到了一隻小狐狸。
是狐妖一族的小少主。
那狐狸認出了他，驚奇道：“你也是來蹭喫蹭喝的？”
小狐狸還不知道妖界發生了怎樣的變動，不知道自己的父親臨時受命，成爲了妖王。
楚停雲的心中說不出是愧疚，還是天生對狐妖一族的親近，雖然看起來面冷，但每到飯點，都給小狐狸留一份。
小狐狸就這樣住進了他的房間。
四時寺本就是在山裏，經常有動物光顧，出家人對一切生物都平等相待。
在他們眼中，狐狸就是狐狸。
沒有更多多餘的符號。
因此，有一隻小狐狸喜歡跟在楚停雲的身邊，似乎並不奇怪。
受戒那一日，小狐狸趴在楚停雲身邊，親眼看着冷酷大蛇哥哥變成了光頭，皺了皺臉。
等其他人離去，他出聲道：
“你沒有頭髮了，我怎麼蹭你的頭？”
楚停雲沒說話。
小狐狸聲音低了一些，“你是要留在這裏了嗎？可是，這裏的伙食不好呀，我們妖是要喫肉的。”
楚停雲沉默了一下，“不用害怕，我不會渡你。”
他知道小狐狸在想什麼。
那日在草叢裏發現小狐狸的時候，他的眼裏全是驚慌失措。
他當然知道自己來佛寺，簡直是自己送上門。
發現自己的是楚停雲，他們都是妖，楚停雲一定不會告密。
剛開始時，小狐狸還怕這些僧人發現他不是普通狐狸，可那日寺中的白空住持偶然間在楚停雲的房間撞見他時，都只是對小狐狸點了點頭，沒有做其他事情。
小狐狸的膽子就愈發大了起來，在寺中招搖地出現。
他不知道的是，所有僧人都知道他不是一隻簡單的狐狸。
可這隻狐狸沒有惡念，沒做過惡事，無需渡他。
而現在，楚停雲要當和尚了，他知道自己是狐妖，會不會對他出手？
楚停雲明白小狐狸的腦回路，輕輕嘆了口氣，等小狐狸放鬆下來，摸了摸他的頭。
毛茸茸的，很好摸。
小狐狸有了他的報紙，放下心來。
楚停雲開始在佛經中尋找自渡的方法。
他的心中有太多的痛楚，鬱結於心，幾乎要將他壓垮。
住持給他取的法號是“懸觀”。
他知道這一切，願意幫助一個迷惘的少年。
楚停雲的內心開始變得平靜起來，可這一切，終究還是被打破了。
正值冬夜，小狐狸喜歡鑽進楚停雲的被窩。
雖然楚停雲剛接觸時很冷，但是在他懷裏待久了，就會生出無窮無盡的暖意。
對於小狐狸而言，是很好的純天然暖爐。
楚停雲最開始會把小狐狸抱到一旁，用被子把他捲成狐狸春捲，不讓他鑽自己的被窩。
小狐狸的眼睛眨呀眨，小聲地說一句，“可我還是好冷呀。”
楚停雲面無表情地把春捲挪到了自己的被窩。
可當某日清晨醒來，手邊的不是毛茸茸的小狐狸，而是冒着狐狸耳朵的少年時，楚停雲方寸大亂。
他也在瞬間，發現了自己的變化。
楚停雲的面色頓時變得蒼白。
他喜歡小狐狸。
但是害怕這種喜歡，害怕感情，害怕自己會成爲那個名義上的父親。
他恨自己是蛇妖。
可在此刻，卻明白，自己就是一條蛇妖。
楚停雲狼狽地離開了。
他覺得自己無比卑鄙，自己內心的卑賤在佛像下顯露無疑。
他在利用佛，以求得內心平和，可卻再也無法保持平和。
白空住持明白他的處境，開導他：
“世間本就沒有雙全法，想要得到什麼，就必定失去什麼，想要同時得到，便只能一半失去，一半得到。”
小狐狸不懂楚停雲這幾日爲什麼不理他。
還不讓他鑽被窩。
小狐狸生氣了，“我不喜歡你了！”
楚停雲的睫毛顫了顫，依舊沉默着。
他跪在佛像前，而那日的狐耳少年似乎只是一個夢，小狐狸依舊維持着狐狸的形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