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曉說:“我是獸醫。”
宋眠:“都差不多吧。”
明曉沒再說什麼,回屋翻藥箱去了。
他一定是故意的。
明曉合藥箱的幅度很大,發出咣的一聲。樓下的宋眠喉嚨滾了滾,指尖逐漸蜷縮起來。
她拿了口腔溫度計,遞了過來。
宋眠接過,放進舌尖底下壓住。
接下來的五分鐘,纔是度日如年。
明曉在想自己的手機去哪了,找出來刷幾下就能熬過去。她剛起身,隨即又坐下,算了,找手機也要五分鐘,到時候錯過揭穿他謊言的時刻。
時間到了。
明曉面無表情的取溫度計,垂眸一看。
三十八度。
宋眠看她的眼神有些無辜,明曉別過臉去,說:“有點低燒。”
“哦。”
明曉又問:“除了頭疼還有哪裏不舒服。”
宋眠:“沒有了。”
“回去多喝點開水,如果明天還不退,你再喫點退燒藥。”
“好。”
宋眠下意識揉了下太陽穴。
明曉皺皺眉頭,心裏有兩個小人在打仗,打得她心慌。直到一個小人舉白旗投降,明曉憤恨的轉過身來,語氣不悅。
“手。”
宋眠沒敢動。
“我說手。”
宋眠這才伸出右掌。
明曉捏上他的虎口,在合谷穴處用力按壓。
大約按了三分鐘,宋眠就覺得頭疼有所好轉。他看着那雙纖細的手在自己的掌心滑動,只覺得隱藏在心底的柔軟被無限放大。
這是他的思念。
也是遙不可及。
宋眠的沉默在明曉看來,應該是心虛。
眼前的男人與大學時期沒什麼變化,眉眼溫和,五官清朗,如果不是觸摸到他粗糙的掌心,明曉會覺得時光回到了五年前。
宋眠的掌心有繭子,手背的紋路也很深。
在學校的時候,明曉聽人說宋眠家境貧寒,所以學習特別刻苦。她總是悄悄地看他,無論是在飯堂還是圖書館,抑或是迎風的操場,都可以在人羣中一眼找見。
他還是很努力。
只不過跟她沒關係了。
喬麗藩做了手擀麪,加了點菠菜。
宋眠和肖虎都是很大的碗,喬麗藩盛了半碗,明曉沒喫。
她覺得這輩子的無語,都撂在這張桌子上了。
他們很快就喫完,臨告別的時候,明曉離宋眠特別遠,她就站在水井邊,佯裝認真洗手忙不過來的那種。
肖虎跟喬麗藩說:“謝謝,麪條很好喫。”
喬麗藩:“我知道。”
肖虎略爲羞赧地撓撓寸頭,擺了擺手。
宋眠也道了謝,目光在井邊停留了三秒,轉身上車。
喬麗藩看着車輛遠行,隨後轉過頭,靜靜地看着明曉。
“你跟宋眠認識?”
明曉搓搓冰涼的手,情緒低落。
“同學。”她微微喘息着,有些疲憊地說,“就是他,把我爸留給我的珠子弄碎了。”
喬麗藩頓了頓,去把大鐵門關上。前去廚房洗碗的時候,她跟明曉說:“過去就過去了,咱以後別跟他來往。”
天大地大,偏偏就在國土的最西北,最偏遠的清水村遇見。
四年了,多少次擦肩而過,過就過了,爲什麼還要碰到。
明曉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心中發出無聲的吶喊。好在兩站之間離得遠,要不然擡頭低頭見的,這日子根本過不下去。
這樣想着,倒是好受點。
渾渾噩噩中,明曉進入夢鄉,夢中忘了是什麼場景,只是醒來枕頭已溼大半。
明曉隔日要再次進山,只不過這次是她獨自一人。
喬麗藩留在保護站,因爲今天會陸續來人取藥品。先前明曉從江蘇寄過來的藥,已經分配完畢,都是大大小小野生動物保護站或是守護者機構購買的,統一發貨到昭蘇清水。
明曉獨自開着皮卡,像昨日那樣停在山下,再徒步上去。
受傷的母狍子已經不在那個山洞中,明曉順着地上的痕跡,往深處走去。她的運氣很好,恰好看見母狍子在睡覺。
狍子睡覺都是站着的,一動不動。
明曉看不清楚,索性掏出望遠鏡,研究它的後腿。動物的身體素質遠比想象得還要強悍,在這無情的生態自然鏈中,存活纔是唯一目標。
她還是想找機會,近距離觀察。
就在此時,母狍子突然一聲吠叫,擡起後腿,臀部的白毛瞬間炸開。
那是警惕的表現。
母狍子臀部受到了襲擊,明曉起身看向某一處。
有個穿着條紋衫的小孩顯然沒有料到林子中還有人,他和明曉目光交上線,轉頭就跑。明曉那暴脾氣,哪能就此作罷,她把包一甩,就開始追着跑。
“你給我站住!”
“再跑!”
明曉一個跨欄,從枯倒的樹幹上越過去,她離小孩越來越近。
小孩子靈活,速度也快。
眼看就要被追上,他將手中的彈弓嗖地往後一扔,不偏不倚,砸在明曉的眼睛上。
明曉一個趔趄撲倒在地,很快她就爬了起來,繼續追。
小孩邊跑邊喊:“阿姨我錯了!你別追我!”
阿姨……
明曉追得更起勁了。
她多次夠上小孩的後衣領,都被他靈活的一個旋轉給逃脫。兩人一追一趕,將那林子扯出風來。山腳處長着幾株很小的雲杉,跟小孩差不多高,他就繞着樹跑,將那杉葉彈嚮明曉。
小孩還是逃脫了,他很瞭解地形。
明曉抱着一棵雲杉樹氣喘吁吁,大口大口地嚥着口水,覺得胸腔燃起了一團火。
“老了……跑不動了……”
小孩已經沒影了,明曉還衝着離去的方向喊道:“兔崽子!別讓我再看到你!頭給你擰下來!”
明曉往坡上一坐,順着道就能滑下去。
索性不動了,累。
明曉回去的時候,喬麗藩還在忙。
她在洗手間對着鏡子扒看頭上的傷口,只覺得奔跑的時候崩開了。
喬麗藩進來喊她:“把你的身份證給我拿一下,要做個登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