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途中,她的思緒瓢回昨天在報社裏發生的事情。
她在那張照片中看見了誰?
只有黑白兩色的照片也掩飾不住那人眼裏的不快,微微向下抿的嘴巴彰顯其主人當下不耐的心情。
這個世界的攝影機技術不先進,人像雖然模糊,但她還是能一眼認出對方就是奧羅拉。
可是她爲什麼會出現在一百年前的報紙裏?
「我想這些應該是足夠的了——嗯?柴納小姐?」維特爾剛從辦公室裏出來就見卡捷琳娜呆愣在線索板前,「唔……您也對吸血鬼愛德華感興趣嗎?」
「……什麼?」信息量太大,她一時半會兒沒有反應過來。
維特爾的手撫上線索板的同時清了清嗓子,他時刻做好演說的準備。報紙被一個個圖釘釘死,圖釘上還纏繞了紅色的線,線與線之間構成一道縱橫交錯的網,它沒有開端和出口,線互相纏繞,讓人眼花繚亂不知道該先從哪一個報道看起。
「這是一個循環案件[注1]。」維特爾解釋道,「愛德華一案當時驚動了許多私家偵探,他每次作案都會留下線索,於是偵探們從第一個線索一直追尋到最後一個,結果發現最後一個線索讓他們又回到了原點。」
「我的祖父夢想成爲一名私家偵探,他蒐集了一堆的資料,還對外宣稱自己掌握了新線索,結果他某天晚上獨自在報社鑽研時,報社突然陷入一場火海之中。」維特爾換了個姿勢,雙手在胸前交叉環抱着,「遺憾的是他沒能逃出來,所有重要資料全部和他一起葬身火海,您現在能看到的這些資料都是我後來重新蒐集的。」
不,這些不是她關注的重點,她真正關注的是——
「這照片……」她指着那張讓她瞠目結舌的照片,語言組織能力忽然失效。
「噢,這是我們報社一百年前出版的報紙,照片拍攝者是我的祖父。」維特爾擡眼確認了一下報紙的日期,「這是當時的案發現場,這位女士是該案件中的最後一名受害者。」
「布里——打字機又出問題了——」黑鏡框男人發出哀嚎,維特爾應着,將錢往卡捷琳娜手中一塞,說:「請稍等我一下,我很快回來。」
維特爾花了點時間確認打字機的鍵盤只是被東西卡住之後,他端了兩杯水回來,「好了,我想我們現在可以好好說說我委託您的那件事了。」
「噢……是的。」卡捷琳娜定了定神,「您之前提到亨特隨身攜帶的那本筆記本,其實並不屬於亨特。」
「嗯?那是誰的?」
「屬於唐的父親。」
「您是說沃倫·唐的父親嗎?」
她明白維特爾的意思,即便這聽起來很彆扭,畢竟她之前頂着父親的名字。
「這有點出乎我的意料……」維特爾喃喃自語,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又說:「說實話,我一開始以爲那是柴納小姐的。」
「您爲什麼會這麼認爲?」
「直覺。」維特爾調整坐姿,上半身舒服地靠在沙發上,一手放置於膝蓋,另一手朝外打開,輕輕搭着沙發的椅背。「說出來或許沒人相信,不過我的直覺一向很準。」
她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飄忽的眼神又飛去了線索板那兒。
維特爾隨她的視線望去,識趣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您對愛德華的好奇比我想象中還多,很多女士都不願意接觸這些血腥的新聞。」
不,她更感興趣的是那張老照片。
「據說愛德華是一名極爲英俊且憐香惜玉的男人,他總能讓女人死亡的姿態成爲一件精湛的藝術品。」
愛德華的話題莫名打開了維特爾的話匣子,他興致勃勃地說了下去。
「但這也許只是小說家一個浪漫的想象罷了,現實中我們唯一知道的除了他是個高大的男人之外,沒有任何線索能證明他的真實身份。」
「他是個手段高明的犯罪高手,不是麼?」不等卡捷琳娜回答,維特爾自顧自地繼續說:「人們甚至開始懷疑他是否真實存在,小說家們趁此機會對他的故事進行具有浪漫色彩的描寫。」
「他在完成第九次犯罪後銷聲匿跡,偵探們絞盡腦汁也揪不出他的下落,這讓他成了駭人的都市傳說。」
「有人說,他還在東區。」
維特爾曲起搭在沙發上的那隻手,託着腦袋斜睨她,「不過,您的來歷也是撲朔迷離呀。」
什麼意思?
「我想我一直欠您一句抱歉。」維特爾從懷裏掏出一件物品,慎重地放在小茶几上。
她定睛一看,是自己被偷的那本內芯!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研讀您的文字,可惜我才疏學淺,根本看不懂上面的內容。」維特爾笑眯眯地說道,「既然看不懂,那麼我想,不如物歸原主,順帶麻煩原主來給我解釋。」
「記者什麼時候也擔任小偷的角色了?」她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維特爾舉起雙手投降,「嘿,請不要生氣。」
她翻開內芯檢查裏面的內容有沒有疏漏,維特爾趁這段空隙說:「初次見您,我就被您的神祕折服了。」
她翻了個白眼,維特爾不以爲意,「我的直覺告訴我,您身上一定有非常精彩的故事——」
她直接打斷他:「您熱衷挖掘的是真相,不是嗎?什麼時候一個無足輕重的平民百姓也能引起您的興趣了?」
「有價值的故事就能成爲真相。」維特爾收起了笑容,「您的身上有我看重的價值,如果不是因爲這樣,您認爲我爲什麼會願意幫助您?」
她啞口無言。
第一次見面就邀請她參觀怪奇博物館,甚至委託她辦事,後來還帶她去人魚演唱會,問他要錢也是直接就給,不帶一絲一毫的猶豫。
就算是換了一個世界,也不會有這麼善心爆棚的菩薩,他分明就是有所求啊。
「沒問過您就直接借走您的東西,對此我深表歉意。」他單手置於胸前,上半身稍微向前傾。
——你管偷叫借?
她不置可否地將內芯收好,拿上錢就想走,不料維特爾先一步攔下她,眼睛笑得彎起來:「哎呀,您還沒有爲我講解,那裏面的內容究竟是關於什麼的呢?」
「想知道?」她沒好氣地說,「行啊,再給我五千貝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