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一片狼藉,其實須卜樾方纔在說的時候,他跟殷浩二人飲酒作樂的動作自始至終都並未停下。
跪在地上,聽着這二人毫無顧忌地推杯換盞,更顯得她就如同那些專門給達官貴人們逗悶子的說書人似的。
好歹也是須卜甘從小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哪裏曾受過這種折辱。說着說着,那稀薄的自尊心忽然間冒出來了,須卜樾紅了眼,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消失。
“說完了嗎?怎麼忽然變得扭扭捏捏的,剛纔不就說得挺好的嗎?”用腳撐起須卜樾死死埋着的頭,須卜樟了無意趣地問。
其實他本身就是爲了找個樂子,若是這須卜樾識相點能哄得他開心,等他走後自然是能落得不少好處。可偏偏她就是不長眼,非要一次次地在他的雷區上蹦躂着,挑釁着。
若真讓人這麼隨意地在他的底線上踐踏着,別的不說,若是冒出丁點的消息被安邑的那些紈絝子弟知道了,就夠那些人嘲笑他好幾年的了。
其實他根本就不想跟這個玩意計較,可誰讓這玩意不知好歹的非要來惹他。既然有人要這麼眼巴巴地尋死,他這個大善人肯定是很樂意送她一程的。
“我阿爹說是我惹的樟公子生氣了,所以要將我趕緊嫁出去,免得連累家裏。公子,我如今是真的知錯了,求求公子大人不記小人過,大人不記小人過,放過我一馬吧。”
找須卜樟求原諒這一招還是須卜甘是在看不下去閨女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纔出的主意,她本事好意,但沒想到她這個閨女竟有着氣死人不償命的功力,連求饒的話說得跟要打架似的。
以爲自己已經很誠心的須卜樾如今就連樟堂兄也不敢喊了,跪在這裏這麼久,終於將她漿糊一般的腦子跪得清明瞭幾分。她老老實實地跪在那裏,不敢再在殷浩的面前搔首弄姿。
須卜樟本是想給須卜樾一個教訓,可他平日裏有着自己的事要忙着,哪有精力浪費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所以須卜樾來求饒的時候,他也有些驚訝。
摸着光滑的下巴,沒想到自己手底下居然還有這麼善解人意的手下,居然能夠這麼準確的傳達了自己的心思。
須卜樟決定回頭要給那個先前處理這個麻煩的人,多多打賞一番,最好打賞的他這輩子都再也不能揣測他的心思。
因爲儘管這個人猜準了,也是按照他的想法去做的。但是須卜樟身邊並不需要這樣的人,像他這樣渾身上下都是心眼子的人,身邊可以有木頭樁子似的笨人,但絕對不能有自作聰明的蠢人。
在旁邊圍觀了這場鬧劇,瞭解了情況,殷浩心裏也大概明白了。畢竟大家都是聰明人,須卜樟忽然改變主意將這個女人拖進來,讓她在這裏唱唸坐打,肯定不是想讓這女人來給他們解悶。
“須卜姑娘,實話說,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再說,婚事就算是再不如意,那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啊。你現今有這時間來求須卜兄,倒不如好好的跟你父母談談,畢竟他們纔是真正能夠做決定的人。”
沒想到須卜樟身側那端方如玉的男子一開口,就是勸自己認命,胡亂地將溢出來的淚水擦乾,須卜樾現在也顧不得要在異性面前維持形象了。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她反反覆覆地在口中唸叨着這幾句話,眼瞧着須卜樟的耐心已經逐漸消失了。她才咬着牙,將這句話的後半句給說了出來,“他們要將我嫁給一個年過四旬的鰥夫當填房。”
說完這句話,須卜樾宛如被人抽去精氣神似地攤在地上,捂着臉嗚咽着。這是已經是她最後的一層遮羞布了,縱使她千方百計地想要遮羞,但是在他們的手下,終究還是徒勞。
“是這樣啊。”殷浩吐出的這四個字意味深長,臉皮徹底在陌生男子面前給扯下來。須卜樾將頭抵在地上,接連不斷地磕着頭。
她一面磕,一面哭喊着:“公子,求您饒了我吧。我真的知錯了,再也不敢了。求求您了啊,求求您了。”
睨着面前這個不住磕頭的人,須卜樟眼中並無什麼特殊的情緒。正準備叫人將她拖出去時,腦中卻忽然想起,上次跟須卜廖談論的事。心中劃過一個念頭,他甩出幾個字,任由須卜樾在那裏自己消化着。
“須卜樾,我是個商人。”這句話在須卜樾的腦海中不斷地迴盪着,須卜樟說他是商人。而商人最重什麼,無非就是利罷了。她沒有足夠的價值,憑什麼讓他這個商人能網開一面地放過她。
接下來的事情,發生的順理成章有詭異。須卜樾幾乎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跟惡魔簽訂了契約,也不記得,自己到底付出了什麼。
她只知道,自從她踏出包廂的那一刻,那個在她身上壓得她幾乎難以喘息的婚約就已經解除了。她又變成了那個在廣屏縣高高在上的須卜大小姐,只不過這背後的代價只有她一個人知道。
她苦苦掙扎的婚約,在須卜樟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下就解除了。她再一次見識到權勢的重要性,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
她那一日的最後只記得在即將踏出房門的那一刻,自己隱隱約約地聽到。他們在談論,什麼淮王,什麼刺史之類的事。
他們談論的話題離如今的她太過遙遠,她很快將這些東西都拋諸腦後。想着自己這回的目的終於達到了,儘管心中有諸多的不安,須卜樾最終還是滿心雀躍地離開了金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