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存埋着頭，心裏面翻涌不斷。一時想着宴朝國情，一時想着這片土地上的人。但不管怎麼想，這四個字都無法跟什麼好事聯繫在一起。
他一介白身尚且心存憂患，可他當擡起頭時，面前這位廣屏縣大名鼎鼎的捕頭，臉上並沒一點關於這些流民的擔憂。
邊界重地的官吏，對這件事竟沒絲毫的敏銳觸覺。心中暗歎一口氣，戚存默默地搖了搖頭。這些人不操心，如今不在其位、無法謀其政的戚存自然也沒辦法插手。
掩下眼中複雜的神色，他捏了捏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胳膊，繼續裝出一副莽夫的樣子，“原來竟是如此，此事倒是我這位表兄命不好。”
一句命不好，輕飄飄地將殷浩接下來的話給頂了回去。將脫口而出的話咽回去，瞅了瞅旁邊正看好戲的須卜樟，殷浩換了一套話術。
他跟須卜樟說是志趣相投的同類，其實心裏也在暗暗地比較着。所以殷浩這次沒準備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地上門，白白讓須卜樟看他的笑話。
將手裏面毫無茶葉香氣的杯子放下，他不動聲色地拋出了下一個話題，“說起來，我這一回上門。倒是還知道有一樁事，跟你還有這流民有關。”
“哦？”戚存這回心中倒是生出了些許興致，他恰好得如殷浩所願，面上露出來些許的疑惑，將話頭又成功拋到了殷浩的面前。
要是他還是承平侯，發現流民後殲滅他們倒是他義不容辭的職責。可如今他只是遂和村中最平平無奇不過的一個農戶，就算是再過個幾輩子，此事也不可能跟他們有關。
“我聽說，你是這回新入巡邊隊中的一員，因傷才得以休息。可如今此番流民爲禍，巡邊隊那邊估計又要開始人手短缺起來，怕是不日就要有人來通知齊兄弟前去巡邊了。”
怎麼說也在這廣屏縣做了這麼久的捕頭，殷浩如何不知道縣城裏面的人對於巡邊時有多麼厭煩與畏懼。這回他提出此事，主要的目的有兩個。
若這戚存只是個普通農戶，這個似真似假的消息就足以讓他感到晝夜難安，也就算是他送給他們的一些小前菜了。
可若不是呢，以前是他沒有關注到他們，纔沒有窺探到蛛絲馬跡。如今，他有了預料也可以準備人手暗中觀察着這齊原到底是何方神聖。稍有異常，他就能有足夠的條件將他們抓回去。
“我這傷還沒好，巡邊這事想來是輪不到我吧。”垂着頭，戚存舉起自己還有些行動不便的手，臉上適時地露出來一個憨笑。
殷浩還在那邊賣着關子，可一直看戲默不作聲的須卜樟此時倒是開口了。只不過他倒不是幫着跟他一同前來的殷浩，而是滿臉狀況外的說，“是啊，就算是人手再少，也不能讓傷員去啊。”
有些搞不明白鬚卜樟這一出到底是鬧的什麼事，不敢得罪這個大少爺，殷浩在得到他要離開的暗示後，滿腔的話最後也沒多說幾句就離開。
這些時日兩人時常一起做活，他還以爲戚存的手是徹底好透了呢，但沒想到剛纔瞧着還是行動困難。
沒看出這是戚存在外人面前耍的小把戲，蘇有銀滿臉真誠且焦急，“巡邊那裏如果真的要人去的話，實在不行，就讓我替你去吧。”
他言之鑿鑿，好似戚存如果下一刻說沒好透，他可就真要幫戚存去了。現在他們已經不是剛入廣屏縣時，能被三言兩語，胡亂忽悠的狀態了。
這巡邊中的危險，幾乎已經是衆所周知。再加上，殷浩又說現在邊界有流民出入，此行倒更又難上加難了。
戚存這模樣都是裝出來迷惑外人的，他原本就傷得不重，這些時日在家中天天吃了睡、睡了喫，早八百年就養好了。現在這個行動不便的樣子，也是他們商量出來迷惑人的小把戲。
以爲戚存是不好意思開口，蘇有銀繼續開口，“我現在孤家寡人的，一人喫飽、全家不餓。不像你還有弟妹需要照顧，不能冒險。”
也不知巡邊的人到底會什麼時候找上門，若是在他們墜入山澗之後，這人死自然也就債銷了。戚存不準備也不會考驗人心，他搖了搖頭，婉拒了蘇有銀的建議。
沒想到他竟然拒絕了，蘇有銀跟在戚存的後面還在喋喋不休地想要勸說他。直等到祁含又上門來找他，纔將這一茬給岔了過去。
“這殷浩特得找上門說的流民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躲在內間，他們聲音不小，孟弗也聽得大差不差。跟戚存一樣，她的注意力也是第一時間被殷浩言語中的流民給吸引。
如今他們的計劃已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地步了，此刻無論是多麼不起眼的蝴蝶煽動一下翅膀，都可能予他們的計劃中造成難以挽回的後果。
搖了搖頭，這人帶着個人忽然上門又忽然離開。戚存現在也摸不準，殷浩這一次到底是上門的目的到底爲何。
如果真有流民出現在廣屏縣周圍，而縣裏面卻沒把它當一回事。真掀起了什麼動盪，不單單是那些尸位素餐的蠹蟲要掉腦袋，這片現在有人安居樂業的土地也將淪落到戰火當中。
這卻還不是最差的後果，作爲宴朝的屏障，廣屏一旦失陷，屆時整個宴朝都將被席捲入其中。而昔日，戚含奮力保衛過的土地，則又將成爲失落之地。
他們即將離開，不知道這件事後續到底會如何。戚存雖擔憂不已、寢食難安，可卻也知道此事僅憑他一己之力無法力挽狂瀾。
現在的他能做得只有期盼着，流民之事爲假，或是偌大的廣屏縣有人能夠從這場虛假的繁華中醒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