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我動靜太大,吵醒你了?”阿卓這纔剛穿上一件外衣就瞧見原本在牀上睡得好端端的孟弗一下子彈坐起來,頭上豎着呆毛,臉上還帶着睏意。
睡得有些不知今夕何夕,孟弗揉了揉發澀的眼睛,望着外面已經高懸的日頭,搖了搖頭。“不是的,我以往在家中就是這個時辰起來的。”
昨晚躺在牀上,她先前是很緊張,擔心阿卓能不能勝過何諄。可是擔心着,擔心着,她就不知爲何昏睡過去了。一睜眼,天光就已經大亮了。
主人家都已經起來梳洗了,孟弗也不好再賴在牀上不起來。挪動好似跑了幾公里的腿,她一步步挪動到衣架前。
自打神衣樓須卜樾那場t臺秀之後,天衣樓的生意越發興旺,孟弗就已很少入城了。所以,她現在穿的衣服都是先前在粟禾村,蘇有銀的娘王氏給她縫製的。
昨日就看她身上的笨重衣服不順眼了,如今看她跟個還未滿月的熊仔般艱難穿衣。阿卓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急吼吼地跑到衣櫃旁,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東西放到孟弗的面前。
“你身上的衣服笨重又不保暖,不如試試我這件。這是我先前新制的,還未上過身,我便有些穿不進去了。我瞧着你身量纖細,想來肯定能穿進去。”
也不知這衣服是用什麼料子做的,繡着銀色花紋的湖藍布料躺在那裏宛如閃爍着月光的靜謐湖水般。讓人望而生畏,唯恐呼吸重些將這一池春水吹皺。
饒是曾在宮中見識過各種各樣由內務府研製的料子和地方上貢來的珍品,可這種材質,還是孟弗平生第一次見。看起來像絲綢,可你若凝神觀望,會發現它比絲綢還要細膩萬分。
女子愛美的天性讓孟弗不由得伸手輕撫着衣物,她的眼中滿是驚豔,可心中卻毫無佔有之意。這樣的東西一看就是價值連城,她跟阿卓無親無故,何以能收她如此貴重的東西。
“這樣好的料子想來是極爲難得的,不管放到什麼時候都不會過時。等你身量稍稍瘦一些,便定能穿下。而且看這保存的精細程度,就知道是你的心頭好,我可不能奪人所愛。”
既將這衣服拿出來,阿卓就沒想着要將它紋絲不動地收回去。將這衣服抖開,陽光之下滿是清輝,她兩手拎着衣領。
“難不成咱們之間的情誼還抵不過一件死物不成,你若執意不肯收下,我看定我這衣服制得不夠好。我李卓手下不能出殘次品,既如此,它也沒必要留下去了。”
說完,她便作勢要將這衣服毀掉。沒想到阿卓竟然如此死心眼,瞧她臉上滿是決絕,害怕她真下手將這衣服毀去,孟弗只好上手將這衣服扯過來,無奈點頭收下。
“我就說,這衣服是跟你極其相襯的。如今一看,就知道我的目光是絕不會錯的。”在阿卓的癡纏下,孟弗只好將這衣服穿上身,還尚未整理好便聽得她拊掌感嘆。
那時,她跟何諄拌嘴。何諄爲了激怒她,便故意將她設計用來傳遞消息的衣服拿給孟弗穿。原本看孟弗穿了她精心設計的衣物,阿卓是極生氣的。
但這些年她的手藝都是爲了傳遞消息而存在,難得在那一日看見一個能將她設計的衣物穿出風采的人。她才忍下怒氣,甚至還難得生了興致爲孟弗梳妝打扮。
“說起來,上一次給你梳妝好似還在昨日。但沒想到,時光竟然流逝得如此之快。”給孟弗梳着頭髮,阿卓面上的神情卻在孟弗看不見的地方嚴肅起來。
昨日何諄是鐵了心要多孟弗動手,阿卓跟她纏鬥良久,本以爲此次非要分出個你死我活。但沒想到,殿下傳來的消息止住了她們打鬥的動作。
她們主子乃是宣朝三皇子万俟丹,這宣朝皇室本就是異族出身,在婚姻之事上也不講究,遵循的是“父死子繼,兄死娶嫂”那一套。
万俟丹便是宣朝前任皇帝的寵妃何氏所出,原本也是受盡寵愛。可這一切都在宴朝的儒教思想傳入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爲了跟宴朝學習,那原本得了何氏就開始獨寵她的皇帝開始頻頻寵幸新妃,連原本只離太子之位僅有一步之遙的万俟丹也被迫給其他出身無瑕的皇子讓位。
爲了太子之位,万俟丹在朝中深耕多年。如今他好不容易打破了那些人對他出身的偏見,只差一口氣便能問鼎太子之位,而跟廣屏縣的這一戰就是万俟丹差的最後一口氣。
在得知淮王即將來廣屏縣的消息,原本帶着朝中精銳遊刃有餘的万俟丹害怕十拿九穩的戰事生變。讓她們一定要在縣城中打探淮王蹤跡,最好能夠嘗試行刺。
在必要之時,就算是以命相搏也未嘗不可。只要她們能將淮王留於此處,那她們在宣朝的家人將享受最好的待遇,哪怕是封王拜相也不是沒有指望。
用梳子將孟弗的髮絲梳順,阿卓眼底閃過一種她看不懂的傷色,“你穿着這衣裳,那你平日裏梳的髮型便有些不合適了。我也很久沒給人梳頭了,也不知現在手有沒有生。”
被迫按在凳子上,動彈不得的孟弗只好接受了阿卓的熱情服侍。鏡中的臉在她的精心擺佈下,變得有些陌生。
隨着最後一根步搖被阿卓插進繁複的髮髻中,長長的流蘇隨着孟弗的動作在空中來回撞擊,發出清脆的響聲。
瞧着難得妝扮如此複雜的自己,孟弗還沒來得及對阿卓的手藝表示讚歎,便從鏡中看見她附身在自己的耳邊。
原以爲,她又要說些溢美之詞,可她口中的話,卻嚇得孟弗渾身一僵。“郡主殿下,昨夜在門內偷聽的消息可還算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