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軍中慣例,陣亡士卒的撫卹視情況不等,但一般都不會超過兩萬錢(或絹二十匹),如今劉季述一張口就翻了一倍不止,五位都將當不用爲安撫士卒發愁了。
且按慣例,上面發下來的錢,都先得經他們的手……
錢越多,他們操作的空間也就越大……
都將們個個喜氣洋洋。行伍裏的事,從來就不只有打打殺殺。
當然也有一兩個精明的都將沒有被錢財衝昏頭腦。他們會在腦袋裏多想一想,所謂重金買死士,劉季述這次如此捨得下本,看來,是要我們替他賣命了……
果然。
劉季述壓了壓手,示意安靜後接着道:“錢財只是身外物,咱家從不將這些俗物放在眼裏。咱家看重的,是情義。只要大傢伙願意跟着咱家,對咱家有情有義,往後這升官發財的機會,還多得是。”
“願誓死追隨劉公。”
堂下衆人爭先喊道。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他們心裏大多明鏡了,劉季述此刻說出這番話來,必是要與左軍分個高下。
既如此,何不主動提出來,也好搏個頭功?
有已猜出劉季述心思的都將站了出來,朝着堂上堂下團團一抱拳:“兄弟們,劉公方纔說得好,做人就得有情有義。一直以來,劉公待我等親如兄弟,我等侍奉劉公,如事兄長。兄長有難,我等豈能袖手旁觀?往日裏楊復恭專橫跋扈,是如何欺負劉公的,我等皆瞧在眼裏,只是迫於左軍軍力太盛,纔不得不隱忍至今。可如今,楊復恭已盡率左軍主力離京,難不成我們還要隱忍,還要看着劉公受委屈?”
“他孃的,老子早就受夠這窩囊氣了!”
“今日左軍殺我十幾個弟兄,此仇不報,枉自爲人!”
“幹他大爺,把城裏還剩的那幾個楊家人全滅了,從此這長安城便是我們右軍的天下……”
堂下其餘人也紛紛叫嚷起來。
有擼袖子的,有捶地板的,有抽刀出鞘的,大有立刻便要衝殺出去的陣勢……
劉季述很滿意他們的表現。
可他心裏也清楚,要讓他們替自己賣命,單憑錢財和意氣是不夠的。還得讓他們相信,優勢在我,他們此番與左軍餘孽開戰,不是去拼命的,而是去攫取功名富貴……
劉季述再次壓了壓手,佯做嘆道:“大傢伙這番心意,咱家心領了。大傢伙的難處,咱家也都能體諒。可是,楊復恭雖走,楊守信卻在,玉山軍也在,他們雖人數不及我們,卻都是左軍精銳,怕是,不好辦吶……”
“劉公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家人的威風!”
有都將看似憤憤不平道。
可他的憤憤不平也僅限於表面,實則語氣綿軟。
有的都將甚至沒有接話。
都在心裏犯嘀咕,玉山軍可不是個軟柿子,編額二千五百人就有兩千多號人,跟他們這種喫空額的部隊不同。而且也不是他們這種京城裏召來的浪蕩子弟,玉山軍當年可是打過草寇,又與沙陀鐵騎正面交手過,是正兒八經的軍中健兒。更別說,身爲左神策軍的扛把子,玉山軍兵馬糧餉充足,器械齊備,號令有度……
“一幫不成事的東西!”
王仲先見此情形,又事先得了劉季述的交待,站出來怒罵道。
今晚劉季述主唱紅臉,那他就來唱這個白臉。
再且,他除了是右監門衛將軍外,也兼任右神策軍統軍,常年主事右神策軍軍府,訓斥手下都將並無不妥。
“玉山軍總共纔多少人,你們加起來又是多少人?沒志氣的東西!便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他們給淹了,有什麼可怕的?”
“是是,王統領教訓的是……”
幾位都將口上應付着。
王仲先再向南一指:“你們看見沒,那是什麼?從天黑開始,玉山軍營的火把就一直燃到現在,你們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我不妨告訴你們,早有人來傳報,白天的時候,楊守信就把楊守成、楊守業、曹城等人都叫去了過去,他們現在就在那裏密商,商量着如何除掉你們……怎麼,你們是被人欺負慣了,還是被欺負怕了?現在左軍都要殺過來了,還在這裏畏手畏腳……真要等到別人把刀架在脖子上,你們才知道後悔嗎?”
“是是是……”
“王統領說得對,先下手爲強,絕不能坐以待斃!”
五位都將好歹漲了些士氣。
可單憑這些,還是不夠……
劉季述等衆人停歇後,指着左手邊的張承業,向五位都將介紹道:“還沒爲大傢伙引薦,這位便是飛龍使張承業。想必大傢伙都已聽說過,張軍使年輕有爲,智謀過人……而且還是聖上跟前的紅人。”
“聖上的人……”
五位都將不愧是禁軍體系內的,一下就聽出了重點。
“莫非聖上也知曉此事?”
“那我們還怕什麼啊,爲國除賊,爲聖上分憂,本是我輩職責,對不對?”
“對對!”
“剪除左軍餘孽,爲聖上分憂……”
劉季述笑而不答。
他只需稍加點撥,剩下的便交由這些都將們自行去想象。
一旁的張承業面色不改,可心裏卻已把劉季述這頭老狐狸問候了祖宗十八代……
原來他今晚特意把自己叫來,是如此險惡用心……
卻見劉季述正盯着自己,笑眯眯問道:“張老弟有什麼看法?”
張承業迴避與天子有關的話題,只道:“劉公與王統領方纔說得對,若不趁此時除掉城內左軍餘孽,我們怕是再也翻不了身。且玉山軍與扈陛、捧日兩都,一個在城內,一個在城外,也正給了我們逐一突破的機會……”
“嗯嗯,張軍使這番話有道理。”有都將響應。
“張老弟不愧是聖上器重的人,一句話都說到了點子上。”
劉季述有意無意地又點明瞭張承業與天子的關係,再問道,
“依張老弟看來,我們當先從何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