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他進來。”
李茂貞正摸不準朝廷的虛實……
來的正是郭巖。
他主動投鳳翔遊騎被擒，自帶入城內後，便一直不停地嚷道：“快放開我！老子不是奸細……我要見李大帥，有重要軍情……”
一直嚷到了李茂貞的面前。
面對一來路不明的敵軍小校，自然無需李茂貞親自開口,早有一旁的偏將抽刀喝罵道：“哪裏來的賊奸細，敢在郡王（李茂貞封隴西郡王）面前喧譁？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郭巖不理會他，掙扎着站了起來，把屋內人團團看了一圈，最後鎖定在主位的李茂貞身上：“你就是李茂貞李大帥？”
如此直呼李茂貞之名，不敬。
“憑你一個賊校,也敢直呼君王之名？”屋內除李茂貞外的所有將官都“怒了”,朝門旁侍衛令道：“還愣着幹嘛，還不趕緊將這賊奸細拖下去剮了！”
李茂貞也未阻攔。
侍衛們立即上前,提起郭巖的兩腿，便往外拖去。
郭巖絲毫未流露出恐懼，反怒笑道：“人人都說李大帥乃當世豪傑，凡關中良才，皆當投之，結果全是屁話。郭巖啊，郭巖，你有眼無珠，錯信謠言，死得不冤！不冤啊！”
“且住。”
李茂貞這才發話，讓侍衛暫且住手，仔細端詳了郭巖幾眼。
“本帥不敢自稱豪傑，但凡有良纔來投，本帥也自當敞開大門，出城相迎；但若是賊兵奸細，本帥也不會錯把他認做良才……你叫郭巖？”
郭巖一個鷂子翻身又立了起來，順便展示了下自己的身手，隨後直盯着李茂貞。
再隨後,他忽然單膝跪倒，語氣隨之恭敬：“不敢有瞞大帥，末將郭巖，原順昌軍下仁勇副尉，久聞李大帥之名，特來投效。”
衆目睽睽下，郭巖這番態度的轉變，讓李茂貞十分受用。
但他心裏並沒有絲毫放鬆，逼問道：“你既在順昌軍下效力，又爲何叛來鳳翔？”
郭巖回道：“大帥有問，末將無敢不答。順昌軍軍使賙濟年事已高，不思進取，又任人唯親，像末將這等出身卑微，在他手下難有出頭之日……”
光這些理由，顯然是說服不了李茂貞的，郭巖又道：“此次出兵鳳翔,末將原以爲翻身的機會來了,卻不料賙濟全無進取之心，從不主動請命，眼看着其餘各軍紛紛立功，獨順昌軍毫無建樹，末將更就撈不到任何機會。這也就罷了，畢竟戰事未了，再耐心等待便是。不想昨日突然下令撤軍……末將不願再虛耗光陰，又聽聞李大帥聲名，故而特意來投，希望能爲大帥效力。”
“你說什麼，朝廷當真下令撤軍了？”
不少將官聽到了關鍵處，紛紛問道。
李茂貞卻似乎並未聽見，只一揮手製止喧鬧，繼續追問郭巖道：“如此說來，你背棄原主來投我，是爲了功名富貴咯？”
“正是。”郭巖也不隱瞞，直接應了，“男兒一生，不求功名富貴，還求什麼？”
原本還有些緊張的氛圍，轉爲一片融融。
李茂貞這時才問郭巖：“你昨日聽得什麼消息，一字不落，細細說來。若說得對，說得好，鳳翔軍中自有你一席之地。”
“謝大帥。”郭巖道，“昨日一早，康都頭便召集大傢伙，說是上頭來命令了，叫我們各自回去收拾部卒，隨時準備撤離。具體原因，康都頭也沒多說。但我們幾個私下裏聊起，都說與東邊有關。前兩日華州兵突然離營，就引起了大傢伙的猜測，紛紛說宣武朱大帥出兵了，來打潼關，說是要除……李大帥，但其實，大傢伙都說，這是朱全忠的奸計，欲逼朝廷回師京城，從而幫鳳翔解圍……”
郭巖話音未落，屋內早嘀咕成了一個粥。
衆將人人喜形於色，果然是朱全忠出兵了，朝廷自身難保，鳳翔得救了……
李茂貞也基本信了郭巖所說。
一是郭巖並未咬定說一定是朱全忠出兵的原因，他只說了自己的見聞和猜測，這反而更符合他在軍中的身份，不似奸細所爲。
更重要的是，郭巖說的話，能夠和鳳翔得來的消息對得上，假不了。
“你還聽見了什麼？”李茂貞謹慎起見，再問。
郭巖看起來很費力地想了一陣，隨後茫然地搖着腦袋：“末將就只聽說了這些……末將當時一心想着如何逃出來，至於他們還在說什麼，末將也沒仔細聽……”
“可以了。”李茂貞揮手製止道，“你先下去歇着。若你的消息證實，少不了獎賞。”
“謝大帥。”
郭巖被帶下去了。
李茂貞起身緩步屋內，凝神思索。
屋內衆將再也壓制不住心中興奮，紛紛圍在李茂貞身邊，請命道：“郡王，出兵吧！”
李茂貞繼續踱步，未答。
又有將官道：“朱大帥出兵了，正在打潼關，朝廷倉促回師，也正是鳳翔乘勝追擊的好時機。若錯失了這個機會，等朝廷緩過氣來，逼退了關東人馬，再回過頭來對付鳳翔時，可就悔之晚矣！”
其餘人紛紛應和，是啊是啊，天予不取，反受其害。
李茂貞依舊未答。
又有將官道：“這大半個月來，朝廷賊兵在我鳳翔逞盡了威風，我鳳翔健兒們，何時受過這等窩囊氣，都憋着一股勁呢。此次有了關東兵馬相助，朝廷賊兵倉促撤離，我們若不趁此時追擊，狠狠教訓一下他們……只怕，一來長了他人志氣，以後賊人們也再不會將我鳳翔放在眼裏，只當鳳翔是好欺凌的；二來，大傢伙的心可就涼了。”
衆將又是一片附和聲。
其中還夾雜着一些嘆息聲，好似鳳翔以後在關中都只是讓人欺凌的。
李茂貞頓住了腳步。
他看了看部下衆將，都正用期盼的眼神望着他。是啊，自他入主鳳翔來，何時受過今日之辱……
他再看向了東邊，朝廷大軍撤去的方向。
而後拔出佩刀，直指向東：明日出城，追擊賊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