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處理這些老兄弟們,倒真是個難題……
最後,王建只點了兩個人:“日遊神,李磕蛆,你兩個和晉暉兄弟一道,隨我去拜見馮老先生。其餘人,都等在這裏……”
點完這兩個名字後,王建不禁又皺了一次眉。
這都是些什麼暴匪名字!
一聽就不是善類。
他多次提醒過,可這些人……連名字都懶得改,還說這名字聽着夠勁、威風,若改了那些酸不拉幾的名字,反倒渾身不痛快,聽着耳朵遭罪……
但深知這些人德行的王建此時還不得不多提醒一句:“你們只准在原地等待,不得亂跑,更不得傷及此處村民。違者,軍法論處!”
一提到軍法,老兄弟們有些不快了,嘴裏嘟囔個不停:“八哥做了大帥後,就動不動要跟兄弟們提軍法……”
王建恨了他們一眼道:“媽的,一個個沒出息的樣!這窮鄉野裏能有什麼好貨色,也值得你們動心思?成都府裏什麼沒有,還不夠你們享樂的?都是穿官服的人了,也該漲點本事了!”
聽聞此番親切的粗鄙話,老兄弟們才釋然了,一個個爭先鬼叫道:“大帥說的是!”“還是八哥瞭解兄弟們……”
也有不開眼的,還要趁機起鬨:“俗話說,偷不如搶……這女人啊,還是要搶來的才過癮……”
王建不耐煩地擺着手,看了眼日遊神和李磕蛆一眼,示意他們趕緊跟來。
這二人便跟其餘兄弟打鬧兩句:“若搶着了好嬌娃,記得給我二人也留一口,有福共享嘛。”隨後才騎馬出列,緊隨王建身後。
前面,晉暉隨口問道:“八哥,不就是請一個鄉野老頭,讓小弟來幹就是了,你又何須親自跑這一趟,降了身份?”
晉暉語氣謙恭,時時記得奉王建爲尊。這點讓王建很滿意。
二人早在淮西爲盜時便相識,意氣相投,約爲兄弟相稱。真要論與王建的關係,晉暉比那些日遊神、李磕蛆之類的強多了。
且不說晉暉也是早早發跡,當年組忠武八都時,便在王建的扶持下做了都頭。乾爹田令孜倒臺、被逐出京師時,王建被外放爲利州刺史,晉暉則出任集州刺史,二人職位相當,晉暉完全有了自立門戶的資格。
可晉暉卻始終奉王建爲兄,事事依從,從不半分違逆。
哪像這些越發不識擡舉的日遊神、李磕蛆之類的老兄弟些……
王建也一直禮遇晉暉,十分客氣地回道:“晉暉兄弟,你我二人何分彼此,你來,或是我來,哪裏有什麼區別?”
“八哥說的是,小弟這輩子可就全仰仗八哥了。”
晉暉心知王建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可王建向他表示親近,他就得受寵若驚,趕緊表忠心。
八哥是怎樣的人物,有哪些手段,晉暉再瞭解不過了……
王建在竹橋前停步,下馬,再次整理衣冠。
隨後先恭恭敬敬彎腰一拜,然後朝洗墨池內放聲道:“西川節度使王建,拜見馮老先生。王某不請自來,打擾之處,望老先生見諒。”
如此場景,早看得日遊神和李磕蛆兩人哈哈大笑,這些鄉野裏的泥腿子,生來就是軟骨頭,是拿來被欺凌的。
晉暉沒笑,反趁機向王建拜賀道:“八哥威震西川!蜀人聞八哥之名,無不色變膽裂……”
王建壓了下手,未答。
這時園內出來了個抖抖索索的書僮,好容易走到竹門下,就不敢再多邁一步,只探出腦袋來小心翼翼道:“我家主人說,荒村野老,不敢勞王節帥大駕,更不敢唐突了節帥,請節帥回去吧……”
“他奶奶的!”書僮話音未落,日遊神已抄起鐵鞭跳了出來,“快叫那老東西爬出來,若教我們大帥等久了,信不信,老子一把火燒了你這破莊子,再把你們全都敲個稀巴爛……”
“放肆!”王建不得不出聲呵斥。
“大帥……”
日遊神還要爭辯,得來的只有王建更嚴厲的叱罵:“再敢吭一聲,我這就割了你舌頭。”
日遊神嚇得捂着嘴,大氣不敢喘,忙退下了。
王建是待他們不薄,可要翻起臉來,也從不認人……
斥退日遊神後,王建再預備朝那書僮和善幾句,可擡眼一眼,書僮早嚇得爬了回去。
無奈,王建只得再放聲一句:“馮老先生若不願出來,那王某隻好登門求見了。”
說罷不待回覆,將繮繩遞給晉暉,舉步朝竹橋上邁去。
面對王建這種無賴行徑,馮涓自有出來相見。
馮涓已至耄耋之年,鬚髮皆白,靠着一根竹杖才能勉強行走,但不墜名士風範,每一步都落得極穩。
王建連忙上前,彎腰拜見:“今親見馮老先生風采,王某雖死無憾。”
馮涓未做理會,自尋了個田埂隨意坐下,捶了捶纔行得幾步卻已痠痛的老腿,然後才把眼睛向上一泛,瞥了王建一眼。
“恕老朽眼拙,不識得貴人,相迎來遲,恕罪,恕罪。”
“老先生折煞我也。”王建忙再上前一步,恭敬地自薦道,“晚生王建,曾是先皇身邊的禁軍將領,今徙居蜀地,又幸得當今聖上恩寵,敕封西川節度使。”
“你便是王建?”
馮涓看起來十分詫異,還特意將他昏花的眼睛撐大。
“老朽聽聞,王建本是盜牛的賊,曾被官府捉住,杖刑五十……你是王建,那你背上可有疤痕?”
曾爲匪賊,乃如今已是藩帥的王建最大的污點,絕不容他人議起。
更別說當面提及。
馮涓這擺明了是當面折辱王建。
無需王建發怒,身後日遊神和李磕蛆二人早已怒罵起來:“老不死的!真是活膩歪了……”
連晉暉也跟着沉聲道:“老先生不畏生死,可也得顧惜家人的性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