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酒店的路上,途經一處小草坪,不經意間擡頭瞥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驚訝之餘,李希冉心思一動,重新挪動步子,施施然朝那抹身影走去。
“早上好。”
樹蔭下,何厝正望着遠處一個虛點發呆,她這一聲問好嚇得他一激靈。
待何厝回頭看清來人,臉上浮現一抹驚訝之色,“早、早上好。”
李希冉坐下後寒暄道:“喫早餐了嗎?”
何厝搖頭,說:“沒有。”
他沒有喫早餐的習慣,也沒有胃口。
話剛落,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塑料袋子。
“那正好,給你喫。”
李希冉把手中的包子和豆漿遞給他。
那本來是她幫陳末帶的,不過看樣子,她是無福消受了。
“不用了。”何厝拒絕,“你給我了,自己喫什麼?”
李希冉:“我喫過了。”
這下,他沒了拒絕的理由,伸手接過袋子,邊道:“謝謝。”
李希冉嘴角揚起一抹淺笑,“沒事。”
東西嘛,就得趁熱喫。
見過餓了幾天的人看見食物時狼吞虎嚥的模樣,也看過那些所謂的斯文人圍在一起慢條斯理地喫一塊不果腹的甜點,但李希冉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喫個包子也可以如此慢條斯理。
回想之前一起喫飯的場景,李希冉不禁思考,爲什麼之前就沒有這種感覺呢?
難道這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哦不對,他們並不是情侶……那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或許是有人給她眼裏裝了濾鏡?
當然,這個答案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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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初夏,旭日東昇。蟬聲嘶鳴,風拂林梢。
陽光透過層層枝葉投射出斑駁的光影,耳邊是時不時傳來塑料袋的窸窣聲,以及路人的嬉鬧談笑……
許久未曾像現在這般靜下心來欣賞周遭的風景,李希冉只覺整個人由內而外都舒暢了不少。
她用餘光不動聲色地觀察着何厝的一舉一動,越看越覺得,看帥哥喫東西真的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情。
換做從前,若是有人跟她說這句話,她肯定會嗤笑着反駁對方,但現在……她只會說四個字:啊對對對!
思緒漸飄漸遠,李希冉回想起之前陳末說與她聽的,和她看到過的網上那些關於何厝的言論,她不禁疑惑:在那種環境下長大的何厝,與那些黑粉口中的“不良少年”似乎有些出入呢。他又是如何長成如今的翩翩少年的呢?
自相識至今,她所見到的何厝風華正茂,是賽場上肆意張揚的少年,有着與年齡不符的穩重與成熟。私下裏,他是隊友口中的冷麪閻王,喜怒無常,卻又時常充當着照顧人的角色。
但偶爾他也會露出小孩子的一面,比如暗戳戳地撒個嬌——在隊友眼中,他就是個心機boy——主要是爲了吸引某人的注意力。有些時候,他又會表現得很脆弱,像個缺愛的小孩,需要有人抱一抱,哄一鬨。
總而言之,她看到的何厝,與旁人說的何厝,簡直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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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天生敏感,對外界的感知會讓他們做出習慣性的應激反應。比如當一個人察覺自己與周圍格格不入時,他會採取一些自己常用的方式來緩解自己的尷尬境地。
何厝是個膽小鬼,但也僅限於在李希冉面前。
他知道李希冉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所以從李希冉坐下開始,他就保持着同一個姿勢。他不敢轉頭,他害怕與她對視,更害怕她窺見自己內心那份快要噴薄而出的慾望。
他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神情才合適,所以他面無表情。呼吸也略顯急促,機械地重複着擡手、咬合、咀嚼、吸食的動作,食不知味。
何厝在侷促不安,或是心情煩悶的時候,喜歡抽菸。於他而言,煙解百愁。
思緒漸漸回籠,垂眸間,李希冉餘光瞥見他手中還剩下一半的香菸,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少抽點菸吧,對身體不好。”
說完就後悔了。
她不是愛多管閒事的人,可剛剛不知道爲什麼,那句話脫口就出。
“啊……”何厝聞言,拿煙的那隻手一頓,然後彎下腰,將煙在地上杵滅。直到起身的同時,他說:“抱歉。”
這話怎麼聽,都覺得她剛纔是沒事找事兒。
於是,李希冉主動開口解釋:“你不用跟我道歉,我就只是,隨便一說,並沒有別的意思。”
何厝雙脣翕張,“我知道。”
話落,一時之間,兩人又陷入了沉默,唯餘蟬鳴。
清晨,路上行人二三,皆匆忙而過,無人關注遠處樹下的一對男女。
太陽在無人察覺中悄悄換了個位置,一束陽光從樹縫中間穿過,正好打在何厝的側臉,從李希冉的角度看去,他眼下的青黑明顯得讓人想不注意都難,臉色也很差。
剛纔怎麼就沒發現呢?明明昨晚都看見……李希冉的腦子裏一連浮出好幾個問號。
她能察覺到他的低落情緒,但卻不知從何而來。昨天他們剛拿了冠軍不是嗎?所以應該是其他原因。家人?還是朋友?
她沒有問出口,萬一戳中他的傷口,那她就是在傷口上撒鹽了——雖然她平時也沒少在陳末傷口上撒鹽,但畢竟他們不一樣,她要是傷着了小孩兒的心,那可就芭比q了。
不知原因便無從安慰,於是她又開口:“你要是心情不好,就抽吧。”
何厝低聲否認,“沒有。”
沒有心情不好,只是緊張。
李希冉不解,“嗯?”
何厝說:“沒事……”
他害怕李希冉繼續問下去,問他爲什麼心情不好,正當他愁着該怎麼轉移話題的時候,李希冉的手機突然響起。
她的注意力被成功轉移,何厝挺直的脊背總算是有了稍作放鬆的時間。
李希冉站起身,在接電話前對何厝說道:“我們回去吧,他們也應該起來了。”
“好。”
何厝默不作聲地跟在她身後,手裏還提着被他揉得皺皺巴巴的塑料袋子。
直到李希冉接完電話,他鼓起勇氣快步上前,與她並肩而行,吞吐道:“剛纔……謝謝你,冉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