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在一瞬間陷入死寂。

    蘇沅沅眼睛不自覺地睜大,水光瀲灩。

    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縮了縮,愣愣地坐在那裏,整個人都變得安靜下來。

    “我……”柔軟的紅脣動了動,聲音低低的,濃密的長睫訥訥地下垂,最後卻什麼也沒說出口。

    氣氛沉默,稍顯壓抑。

    路邊的樹木飛快地倒退,夜風微涼,將蘇沅沅耳邊的碎髮吹散,雜亂地貼在臉頰。夜色中,她那雙溼潤的,無辜的眼有些無措地睜着,就那麼傻愣愣地看着他。

    每一次,給他惹了麻煩或者做錯了事,她就是這樣一副表情。

    顧疏衍喉結輕滾,視線偏了偏落在窗外,聲音平緩:“爲什麼裝不認識?”

    尾音散去,蘇沅沅輕咬了咬脣,這才慢吞吞地開口:“對不起,顧疏衍。”

    不是恭敬的顧總,也不是狗腿的老闆,重逢以來,第一次從蘇沅沅口中說出了顧疏衍這三個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

    “就像你說的,我們有六年沒見了。”蘇沅沅抿着脣一字一句認真解釋,“我以爲你不認識我了,再加上一見面我就犯了錯,我怕你還討厭我,所以才裝作不認識你的。”

    “畢竟我高中……”說到高中的事情,蘇沅沅的聲音又漸漸隱了下去,有些難以啓齒就囫圇帶了過去,“高中做了那麼多讓你討厭的事,我就怕因爲這些,你一氣之下把我開除了。”

    語氣更弱像蚊蠅般:“我還挺喜歡這個工作的……”

    蘇沅沅解釋完後,車裏安靜下來。

    顧疏衍身形未動,面容隱在暗色裏,沉默了一瞬:“你也知道高中做了很多——”

    緩了緩,“讓我不愉快的事。”

    提到高中的事,蘇沅沅就變得低三下四,像是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罪一樣卑微,暗自呼了一口氣,老老實實道歉:“對不起顧疏衍,你別生氣了,以前是我錯了。”

    唉,她大概是這世界上最悲催的追求者了,都六年了,竟然還要爲自己當初的追求道歉。就因爲不小心染指了冰清玉潔顧校草——的脣。

    如果她有哆啦a夢的任意門就好了,這樣的話她一定穿越回高中警告自己早一點放棄顧疏衍,這樣就不會這麼卑微,卑微到六年後還要爲此道歉,然後還提心吊膽害怕被他開除。

    所以,顧疏衍會不會開除她啊。

    她不想連工作都沒有啊。

    蘇沅沅垂着腦袋,小手放在腿上像麻花一樣捏在一起,喪氣極了。

    這樣小心翼翼地道歉。

    顧疏衍眉頭輕輕皺起。

    沉默了幾秒。

    “我沒說要開除你。”

    “嗯?”蘇沅沅連忙擡起頭,沒有生氣的小臉重新散發出光澤:“真的啊?”

    “嗯。”

    顧疏衍偏過頭來,靜靜地看着她:“所以,我也沒有要你道歉,你明不明白?”

    蘇沅沅連忙點頭,聽到不會被開除後眉眼彎彎,“我明白,顧疏衍你是以怨報德,真是一個大度的好老闆好同學,願意原諒這麼魯莽的一個我,你放心我以後一定好好工作,不摸魚不懶散,爭取爲公司創造最多的利益,做最優秀最能幹的員工……”

    蘇沅沅噼裏啪啦一頓說,顧疏衍額頭青筋直跳:“閉嘴。”

    蘇沅沅的裹腳布發言說到一半立即緊急地收回肚子裏,亮晶晶的大眼睛無辜地眨了眨。

    可是顯然顧疏衍打斷她也沒有什麼要說的,靠坐在椅背上,一言不發。

    看了一會兒,蘇沅沅老老實實地坐了回去。

    知道顧疏衍並沒有要因爲以前的恩怨要開除她的意思,蘇沅沅渾身上下都鬆懈了下來,也不像之前那麼緊張無措。

    而她這個人一旦鬆懈下來,好奇心就特別地旺盛。

    之前的那些狗腿啊奉承啊討好都是以顧疏衍是掌握她工作的老闆爲前提的,擺脫了要被開除的恐懼,其實她沒有那麼怕顧疏衍。

    或者說,她壓根就不怕他。

    高中時期的顧疏衍就是朵高嶺之花,周身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冷,讓人不敢或者沒有勇氣靠近。

    但蘇沅沅色膽包天,從來就沒怕過。

    以前有所求都不怕,現在對他無求就更不怕。

    挨挨蹭蹭地朝顧疏衍挪去一點,蘇沅沅看着顧疏衍線條冷峻的側臉,好奇地問:“誒,顧疏衍,你既然不打算開除我,幹嘛還要戳破我善良的僞裝啊,不怕以後的生活又都是麻煩啊?”

    話一出口,蘇沅沅就覺得不對勁,這麼說怎麼顯得自己是個大馬蜂似的碰不得。

    顧疏衍扯了扯嘴角,“以後?”

    “現在已經是了。”

    想到自己剛剛在酒會給他惹下的麻煩,蘇沅沅訕訕地閉上了嘴。

    她就不該問,自取其辱麼這不是。

    又重新偷偷地挪回去。

    沒過多久司機將車平穩地停在了蘇沅沅住的小區門口。

    打開車門,下了車以後蘇沅沅想起什麼,又轉過身腦袋趴在車窗上,對着車內的顧疏衍認真地說:“顧疏遠你放心啦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糾纏你的,以前是我年少不懂事給你添麻煩了。你相信我,過去了六年我長大了,對你也沒有那種想法了,真的。當然,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也很樂意和你成爲朋友,畢竟我們也當過一年的同學嘛。”

    她覺得自己還是說清楚比較好,顧疏衍也就不用擔心啦。她其實也不想總是讓人產生負擔和困擾,以後兩人相安無事,就很好。

    她向來是這樣的,有什麼話都願意坦坦蕩蕩地表達出來,不會藏在心裏不好意思說出口。

    說這樣的話,也並不覺得尷尬,反而覺得輕鬆了不少。

    光影明明滅滅。

    蘇沅沅趴在車窗上,眼睛眨巴眨巴坦蕩地看向車內,等着他回答。

    時間緩慢流逝,風吹在樹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帶走夏日的悶熱,天氣逐漸變涼。

    沉默半晌。

    顧疏衍緩緩擡頭,和她四目相對。

    優雅的薄脣拉出一個冰冷的弧度,輕哂,“最好是這樣。”

    “嗯嗯。”蘇沅沅一點也不介意他刻薄的語氣。

    看吧,她就知道她的想法是正確的。他真的很排斥被她纏上。還好她說清楚了,也好在以後兩人應該也不怎麼會見面了。

    樂呵呵地點了點頭,“對了,我身上的這條裙子,還有鞋子,等我洗好了,再還給你哦。到時候我直接交給林助理吧。”她這身行頭比她兩年的工資都多,她哪好意思佔他這麼大的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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