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登鳳闕 >第69章 圍場
    夏侯紓鬆了口氣,歡暢地轉身往自己的住處去,分別前還不忘朝着夏侯翊擠眉弄眼並小聲說了句“自求多福!”

    夏侯翊滿臉不屑地瞥了夏侯紓一眼,一邊示意她趕緊去換衣服,一邊跟上父親的腳步。

    經過這件事,夏侯紓徹底放棄了依靠兄長走上人生巔峯的念頭。當她轉換個角度,把目標放在陵王在京的宅子時,很快就從一個做錯了事被髮配到莊子上的老僕那裏得到了答案。

    結果與她之前查到的線索大同小異。

    易舞是在王崇厚出使陵都前突然出現在陵王府的,在那之前,陵都從未聽聞有這麼一個姿色卓絕的舞姬。

    陵王府的接風宴上,易舞奉命獻舞,得到了王崇厚的青睞。後來王崇厚回京,易舞也是一路陪伴,並非前後腳進京。不過在易舞正式進入丞相府之前,曾不聲不響的在陵王京中的府邸住了三天。

    也是在那幾天裏,宇文恪避開僕從去見過易舞,並且兩人還發生了爭執。那個老僕就是因爲無意間撞到了這件事,還看到他們兩人擁抱在一起,女子更是哭得肝腸寸斷。再後來,那老僕就因侍主無狀被趕了出來,一家老小都被罰到莊子上跟着佃戶們插秧種田。

    老僕爲此耿耿於懷,還在喋喋不休的講述着他與老王爺的恩情和當年的“豐功偉績”,明裏暗裏的表現出對宇文恪的不瞞與抱怨。

    夏侯紓卻沒心思關係其他,只一心一意琢磨着易舞的事。

    如果易舞只是一個姿色和舞技出色的舞姬,在前路尚未清晰之前,即便有陵王和王崇厚撐腰,她也不敢隨便得罪身爲陵王世子的宇文恪,更不至於與他拉拉扯扯。而宇文恪就算膽子再大,再怎麼風流無度,也不至於去調戲已經成了王崇厚枕邊人的易舞。可見易舞不光與陵王府有關,還跟宇文恪關係匪淺。

    那麼這事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易舞的的確確是陵王府安插在丞相府的細作。從她在陵王府獻舞開始,都是陵王安排好的。至於陵王將她放在王崇厚身邊,究竟是是籠絡還是監視,或者兩種目的都有,目前尚未可知。

    追查到這裏,夏侯紓又聯想起夏侯翊有意接近宇文恪的事來。

    以夏侯翊這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處事態度,如今卻上趕着去結交他看不上的宇文恪一黨,她不得不猜測易舞一死,陵王將會有大動作。只不過現在找不到確鑿的證據證明陵王有異心,但也不得不防。

    夏侯紓正在整理自己收集到的證據,夏侯翊忽然披着晚霞到訪。

    屏退了服侍的衆人,夏侯翊將一張拜帖扔給她。

    夏侯紓狐疑的展開拜帖來看,竟是宇文恪遞來的,說是邀請他們三日後一同去郊外射箭。

    北原人以遊牧爲主,擅長騎射,是以馬背治天下。西嶽人善守不善攻。而南祁人崇尚的是儒道思想,原先並不注重騎射,只是近幾十年來北原國常常進犯,邊關人心惶惶,民不聊生,爲了抵禦外敵,南祁也開始盛行教習騎馬射箭,世家公子如果不通騎射,出去是會被人笑話的。但夏侯紓是個女兒身,幼年長在泊雲觀,沒有條件學習這些。後來回了家,也只跟着家中姐妹學了騎馬,並不精通射藝。

    因此,夏侯紓一時間弄不明白夏侯翊用意何在,如此積極是爲哪般。她將夏侯翊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好幾遍,見他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才迷惑不解地問:“我什麼時候學會射箭了?”

    “我自然是知道你不會。不過,你查的事不是與陵王有關麼?”夏侯翊面露狡黠之色,循循善誘道,“宇文恪可是陵王的兒子,你不覺得這是個機會麼?”

    “哦——”夏侯紓恍然大悟。她竟然沒想到這層,果然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啊。她拍了拍夏侯翊的肩,露出一臉欽佩和諂媚的表情,道:“二哥,沒想到你心機挺重的啊,小妹佩服!”

    “你這是在誇我麼?”夏侯翊黑着臉問。

    “自然是誇你。”夏侯紓笑道。她向來不吝嗇欣賞之言。接着她話鋒一轉,又道,“還好我們是兄妹,不然我也得防着你。”

    她的話音剛落,就被夏侯翊皺着眉頭敲了一下腦袋。

    放眼整個南祁,除了皇家,各藩王也有自己的圍場,每年春秋兩季,各地藩王的圍場都異常熱鬧,勳貴們在此遊獵宴飲,快意人生,其他時間多作爲練習騎射的訓練場地。

    宇文恪的圍場設在城郊的紅楓林裏,只不過這個季節正是草木旺盛之際,紅楓林名不副實,一片油綠。

    夏侯紓同夏侯翊趕到時,圍場內早已人影幢幢。除了東道主宇文恪之外,還有上次在漱玉閣一起宴飲的姚繼輝、梁忠平和沈家兩兄弟,另外還有幾個在京官員家的子弟,彼時他們正在欣賞宇文恪新得的一張好弓,誇讚之詞一個賽一個的好。

    他們的到來引起了衆人的注意,下馬後夏侯翊便輕車熟路地跟大家相互客套地恭維幾句。

    宇文恪遠遠看到了他們,遂放下手中的弓箭,笑道:“夏侯兄,莫賢弟,你們來晚了,待會兒可得自罰三杯啊!”

    夏侯翊微微頷首,不慌不忙解釋道:“實在對不住,路上耽擱了。”

    夏侯紓聞言不由得疑惑的看了看兄長,但馬上又收回了目光。

    事實上,猶豫夏侯翊之前的刻意提點,夏侯紓對這次邀請十分在意,出門前就先派云溪去春熹居催了好幾次,後來自己也去了。當時夏侯翊就坐在廊下悠閒地喝着茶,時不時逗逗小眉小畫,還跟她說不用着急,一直等到時間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出門。

    夏侯紓儘管不清楚兄長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還是老老實實的聽他的命令行事,以致到了這裏就晚了些。

    宇文恪笑着點點頭,並未在這件事上爲難糾纏,又說了幾句場面話,他便帶着衆人有說有笑地往帳篷處走去。

    夏侯紓默不作聲地在後面跟着,暗自打量這圍場的規模。

    按照南祁例律,非王室宗親是沒有資格設立圍場的,否則就是大不敬,奈何宇文恪是陵王之子,也佔了這麼個便宜。

    其實南祁宗室親王並不多,有功勳的更是少之又少,要麼年邁體弱,比如兼任宗正寺卿和宗室族鄉的老魏王;要麼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靠着萌廕襲爵度日,比如無事一身輕的趙王;還有就是被天子忌憚,手無實權的年輕一代親王,比如濮王和紀王。反倒是幾位異姓藩王權勢比較大。

    十位異姓藩王受封之初,念着皇恩浩蕩,一心報效朝廷,認真治理封地大小事務,按時上繳貢稅。但歷經幾代後,一部分門第不興、逐漸沒落,一部分則日益強大,漸漸滋生了野心。祁成帝在位時,爲了加強對各地藩王的控制,鞏固宗室的地位,便命各地藩王將自己的嫡子送到京城來,與皇子們一起讀書習武,名曰培養,實則作爲人質牽制其背後的家族勢力。此後歷代君王都沿襲了這一做法。

    多年來,皇家與藩王們對於彼此的制衡關係心照不宣,彼此遵守契約,且皇家寬仁待下,質子們在京城清閒自在,一直相安無事。

    而像恭王府這樣世代住在京城,手上沒有兵權,子嗣孱弱凋零,且專司祕職的異姓王,比起那些長年住在封地的異姓王,反倒讓宗室安心不少。

    夏侯紓一邊感嘆歷史,一邊四下觀察,隨口說道:“世子這圍場可堪比皇家的氣派啊!”

    其實夏侯紓並未參加過皇家的圍獵,只不過聽父兄提起過彼時的盛況。但在場的世家公子都是見識過大場面的人,聽夏侯紓這麼一說,似乎都在心裏做了個對比,立刻附和起來。

    宇文恪便說:“莫賢弟說笑了,君臣有別,小王這個圍場不過是爲大家騎射提供方便,哪敢與皇家相提並論。”

    宇文恪笑容謙虛,舉止間卻全無半點對皇家的敬畏。見衆人議論得多了,他又說:“不如我們先到旁邊休息一下?”接着又轉向夏侯翊道,“夏侯兄,上次你說的二十年的寒潭香,小王給找來了,可費了好大的功夫呢!”

    “哦?”夏侯翊做驚訝狀,繼而又表現得十分激動,“我當時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未料世子竟然記下了,榮幸之至!”

    “好酒交知己,夏侯兄不必客氣。”宇文恪說完便吩咐侍從上酒菜,招呼大夥兒入內品嚐。

    聞言,大家紛紛移步帳篷。

    白色的主帳裏面佈置相當考究,宇文恪在主位落座後,衆世家子弟也沿着兩側擺好的食幾紛紛入座,大家興致都很好,不時地交頭接耳,期待着宇文恪準備的驚喜。

    夏侯紓也悶悶不樂地跟隨着夏侯翊坐在左下首。

    不一會兒便有一個身着鵝黃流衫的女子領着幾個婢女魚貫而出,分別爲賓客擺好酒菜碗碟。衆女容貌姣好,身姿娉婷,宛如仙娥。

    夏侯紓的目光立馬就被吸引了過去。

    那鵝黃流衫的女子黛眉彎彎,朱脣粉面,一雙桃花眼秋波暗含,把一張精緻的瓜子臉襯托到極致,一顰一笑間皆是嫵媚動人。

    京城是最不缺美人的,若能在萬花薈萃中獨樹一幟,那就得有自己的特點。譬如眼前的這個美人,她的特點就是柔、美、媚,但又不讓人覺得豔俗,反而是讓人不由自主的被她所吸引。

    這個人,不就是畫像上的易舞嗎?

    可丞相府已經死了一個月的寵妾,甚至還被火化了,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宇文恪的身邊?

    夏侯紓對自己的這個發現既驚喜,又詫異,甚至還有點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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