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登鳳闕 >第309章 皇帝的私心
    七月底,北原也因乾旱導致草場大幅度減少,牛羊無處放牧,各部落之間爲了爭搶草場發生了內鬥,暫時無暇顧及戰場,再加上這場戰役持續了大半年,雙方都出現了糧草供應不足,最後經雙方協商,同意休戰議和。雙方簽完休戰書後半個月,夏侯淵率赤羽軍主要力量回京覆命。

    而被獨孤徹祕密派往塗川暗查情報的夏侯翊也在夏侯紓從岑州回宮的後幾天回到了京城。據他查到的情報顯示,濮王這幾年看着風平浪靜,一心打理封地農耕和經濟,實則是在韜光養晦,而且派了很多探子入京。最令人喫驚的是,他竟然與北原和西嶽兩國都有勾結。

    獨孤徹聽聞之後當即打開南祁堪輿圖查看起來,神色十分凝重。

    塗川位於南祁的西北方,那裏地廣人稀,土地貧瘠,氣候也比較惡劣,水資源尤其稀缺,是個洗澡都不能自由的地方,比起紀王在東南方的封地洛河,相差不是一點半點,可以說除了土地面積比較大,完全沒有優勢。

    獨孤徹當初將塗川封賞給濮王,確實是存有私心的。

    獨孤徹登基之初,他身邊的跟隨者就多次提醒他濮王狼子野心,讓他務必多加提防。他皆是一笑置之,不予迴應。追隨者們以爲他是念及手足之情,還曾私下抱怨他婦人之仁,恐難擔大任。

    獨孤徹從不多做解釋,卻常常當着朝臣的面誇讚濮王胸有溝壑且足智多謀,是他們兄弟幾個裏面最有才華之人,所以在朝臣們議論封賞親王的時候,他就打着欽佩和考驗的幌子,將面積最大情況最複雜的塗川封賞給了濮王,盼着塗川在他的治理下逐漸繁榮昌盛,走向輝煌。

    濮王戴着一頂胸懷寬廣,足智多謀的大帽子不好推脫,只能啞巴喫黃連,心不甘情不願地接管了塗川,隨後就在獨孤徹和朝臣們有意無意的催促下遠赴堪稱蠻荒之地的塗川就任。

    然而濮王剛走,獨孤徹轉頭卻把面積最小,但是地勢平坦且物產豐富的洛河封賞給了紀王,言明紀王是先帝最疼愛的幼子,年紀尚小,不懂得經營之道,便把富饒之地封賞給他,少讓他辛苦些。而且在紀王滿十五歲之前,由朝廷派人幫忙打理洛河大小事宜。

    當時除了濮王的人,幾乎滿朝文武都在稱讚獨孤徹爲君知人善任,爲兄仁慈大義。把自己的親兄弟安置在西北和東南兩個方向,正好與東北方的襄王以及西南方的陵王形成了四足鼎立的局面,一起拱衛京師,既彰顯了他的帝王風範謀略,又讓兩個親王都感受到了自己的重視。

    濮王對此不作評說,一心一意要幹出一番事業來,好讓那些暗地裏嘲諷他的人看看他的本事。而他不愧是獨孤徹親口認證的先帝子嗣中最有才華之人,自他接任塗川后,採取休養生息政策,一方面,他下令開墾荒地,並建造蓄水池,將春日的雨水和冬日的積雪全都積蓄起來,待農耕時用來灌溉莊稼,另一方面,他通過銀錢和土地獎勵等方式鼓勵封地百姓結婚和生育,還吸引了不少附近貧苦民衆到塗川定居。幾年來,塗川的耕地大幅度增加,人口也在原來的基礎上增長了三分之一,上繳朝廷的賦稅也一年比一年多。因此,塗川的百姓都十分愛戴濮王,甚至許多住得比較偏遠的百姓,心中只有濮王,不曾知道皇位上坐着的究竟是誰。

    天底下就沒有哪一個身居皇位的人願意聽到自己的子民心中只有臣,沒有君,所以獨孤徹對自己這個才華橫溢的四弟格外的關注。看着濮王把塗川經營得日勝一日的繁華,獨孤徹心裏既高興,又鬱悶。高興的是自己的子民能夠安居樂業,不受流離之苦。鬱悶的卻是這份榮耀不屬於自己,而屬於自己的兄弟,也是自己最大的對手。

    有時候獨孤徹也會想,他對自己的兩個手足其實已經很用心了。雖然他給濮王的是一片幾乎等同於莽荒的不毛之地,但是那裏發展潛力大,可塑性強,正需要濮王這樣有見識有謀略的人去改善,才能讓塗川的百姓慢慢過上好日子。百姓安,則天下平。而且塗川北邊與北原接壤,西邊與西嶽相鄰,如果派其他藩王或者大將駐守,他擔心別人生了異心,擁兵自重或者通敵賣國。而濮王再怎麼說也是先帝之子,是南祁的親王,總不至於自降身份地賣國求榮。所以在當時的情況下,讓濮王接管塗川,是最明智的選擇,即便是放到現在,他依然這麼認爲。

    至於給紀王的洛河,他也是想盡了辦法來周全。儘管在紀王十五歲之前一直是由他指派朝臣幫忙管理,但是等紀王滿了十五歲,他立刻就把自己的人扯了出來,還把洛河那幾年的所有收支情況事無鉅細地給紀王說了一遍,沒有半分私心。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即便他這般用心良苦,濮王還是沒有把他當成自家兄弟,竟然聯合敵國來對付自己。

    獨孤徹看着堪輿圖久久的沉默,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纔回過神來,命夏侯翊繼續暗中盯着璞王的動向。

    夏侯翊領命而去。

    獨孤徹的擔憂並非毫無道理,因爲沒過幾天,京中便開始流傳着一些對朝堂穩定不利的留流言,說當年先帝在彌留之際曾留下口諭,要將皇位傳給皇四子獨孤衍,而衆人卻礙於獨孤徹當時有勤王救駕之功,矯召不傳,擁立了獨孤徹爲帝。可獨孤徹登基多年,膝下子息零落,從去年起,宮中便發生了不少駭人聽聞的大事,緊接着又是北原進犯,戰事久久無法平息,岑州也經歷了幾十年難遇的乾旱與蝗災,這是上天的警示。甚至還傳出真正有德有才的君主應該是璞王獨孤衍。

    流言傳了一陣子,言官們紛紛上奏要肅清朝紀,徹查造謠傳謠之人。獨孤徹卻不慌不忙的擺了擺手,說八月底是宋太妃的生辰,傳令讓璞王在中秋佳節前回京探親。

    璞王的生母宋太妃原是先帝的貴妃,身體一向不好,所以璞王受封后,獨孤徹卻以宋太妃體弱不宜長途跋涉爲由,將宋太妃遷居至後宮東邊比較清靜的紫宸宮靜養,還專門派了大批宮人和太醫隨身服侍,除了很少見到外人,各項待遇簡直比濟和宮的楊太后以及毓韶宮的姚太后還好。

    璞王是人人稱頌的大孝子,這些年他雖然因爲禮制規矩無法回京,但是塗川的各種喫的用的穿的,每月都流水一樣越過千山萬水送到了紫宸宮。所以璞王沒理由不來。

    夏侯紓倒不擔心獨孤徹會喫虧,所以也沒怎麼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這日她送了福樂公主會臨楓齋,準備回飛鸞殿時途經明臺殿,便帶着碰運氣的念頭往裏面去。

    之前因爲小皇子住在明臺殿,這防守比較嚴。但是不久前獨孤徹便將小皇子挪出去了,所以原先森嚴的守衛已經撤了一大半。那些侍衛看到夏侯紓,連阻攔的意思都沒有,視若無睹的看着她進去。

    夏侯紓進了明臺殿,不料獨孤徹正在前廳與幾位重臣在議事,她只好一個人往內殿去。殿內還殘留着獨孤徹的氣息,估計他中午纔在明臺殿休息。夏侯紓聞着這種熟悉的氣息,很快就趴在椅子上見周公去了。

    隱約感覺有人將她抱起,然後輕輕放在牀上,這種感覺這好,就像是乘着一艘小船在雲端遊蕩着,然後遇到了一股風,飄蕩了幾下之後,突然之間着陸了,非常的踏實。哪知她剛有了幾分踏實的感覺,對方卻放開了她,她突然就驚醒了過來,一下子坐起來死死抓住那雙手。

    獨孤徹並不是要離開,而是側過身去給她拿夏天蓋的薄被,剛俯下來的頭便與夏侯紓的頭撞在一起。他輕輕痛呼了一聲,轉過頭去一邊示意隨行的宮女出去,一邊直用手揉着自己的鼻子。

    “你幹嘛呀!”夏侯紓惡人先告狀,衝着他凶神惡煞的大叫起來。養尊處優慣了,竟然也有了輕微的起牀氣。

    “我看你睡得很熟就想把你抱到牀上來睡,誰知道你反應那麼大。你也不看看地方,趴在椅子上也能睡成那樣!”獨孤徹帶着委屈一邊解釋,一邊批評她,然後奇怪地看着她,“對了,你怎麼會在這兒?”

    “還不是被你那寶貝女兒給氣的!”夏侯紓意識沒完全清醒,連帶着竟口不擇言。福樂公主今天在御花園裏玩的時候非要自己去摘荷花,結果差點掉進鑑明湖,要不是她眼疾手快,只怕這會兒又要驚動整個後宮了。

    獨孤徹輕輕嘆了口氣,“你這做孃的怎麼老是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誰做孃的啦!我也是小孩子好不好!”夏侯紓立刻反駁。正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都是臉皮厚過城牆轉角的人。

    不過從某種角度來說,她確實不算大。

    “不害臊!”獨孤徹鄙夷道,“說吧,找朕何事?”

    夏侯紓看他又端出了皇帝的架子,還一副洞悉一切的表情,便直接說:“我父親和二哥都回來了,我想回家省親,特來問問陛下的意思。”

    獨孤徹的眼神立刻變得深邃起來,直直的盯着她,像是要看出什麼端倪來。

    夏侯紓自問問心無愧,便大大方方的讓他看。

    獨孤徹猜不透,不得不眉頭深鎖,不解道:“你這是鬧的什麼彆扭,嫁給朕這麼久了,怎麼老是想着要出宮?就不能好好呆在朕身邊嗎?”

    “陛下,你可是許諾過我的!”夏侯紓不依不饒。

    獨孤徹不好直接拒絕,只好推遲道:“再等些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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