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登鳳闕 >第317章 爲賦新詞強說愁
    回到飛鸞殿,夏侯紓便收到了周繆音的書信,說是宇文恪送了璞王幾匹好馬,陳懷濟已經扮成小廝混進璞王府看管馬匹。看完後夏侯紓便命人取來火盆將書信燒燬。

    云溪遠遠地看着夏侯紓,若有所思。

    處理妥當後,夏侯紓便去書房看福樂公主。

    福樂公主難得認認真真地在練字,就連夏侯紓走到她旁邊也全然不覺。

    夏侯紓仔細看她寫過的字,東倒西歪的,毫無章法,寫的一律是四個字——上善若水。

    老子說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衆人之所惡,此乃謙下之德也;故江海所以能爲百魚王者,以其善下之,則能爲百谷王。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此乃柔德也;故柔之勝剛,弱之勝強堅。因其無有,故能入於無間,由此可知無言之教、無爲之益也。

    高境界的善行就像水的品性一樣,澤被萬物而不爭名利。擁有避高趨下的謙遜,奔流到海的追求,剛柔相濟的能力,海納百川的大度,滴水穿石的毅力,洗滌污淖的奉獻。人生猶如奔流至海的江水,樂善好施不圖報,淡泊明志謙如水。

    然而聖人也說過,聖者隨時而行,賢者應事而變;智者無爲而治,達者順天而生。在這紅牆之中,誰又敢標榜自己做到了上善若水?

    夏侯紓猜不透福樂公主在想什麼,便柔聲問:“昔恬,今天怎麼想起要寫這個帖子?”

    福樂公主擡起頭來,看了看夏侯紓,一面放下狼毫一面笑着說:“前幾日我在父皇那裏瞧見的,父皇不肯告訴我是什麼意思,說是等我把它們寫好了才告訴我。紓兒你來得正好,看看我寫得怎樣?”

    夏侯紓有模有樣地拿起來欣賞了一會兒,誇讚道“不錯不錯,有進步!”

    “豈止是有進步,簡直就是名家之作!”福樂公主大言不慚道。

    夏侯紓對此很是頭疼,她也不知道爲什麼福樂公主這麼一個什麼都不缺的小姑娘竟然這麼經不起表揚,常常是給點顏色就能開染坊。長此以往,她真擔心影響她以後的性格和成長。

    夏侯紓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故意不接茬,然後轉移話題道:“你現在想不想知道這四個字的意思?”

    “嗯嗯。”福樂公主快速地點點頭。

    夏侯紓指了指字帖,耐心解釋道:“這四個字說的是水有滋養萬物的德行,使萬物得到它的利益,卻又不與萬物發生矛盾、衝突,故天下最大的善性莫如水。”

    然而福樂公主非但沒有得知真意半分欣喜,反而露出了滿臉的不屑,擺擺手嫌棄道:“哎,我當時有什麼深意呢,原來是這個意思!虧得父皇還一副神祕莫測的樣子!”

    夏侯紓卻不打算就此罷休,非得繼續給她解釋清楚,又道:“上善若水。衆人處上,水獨處下;衆人處易,水獨處險;衆人處潔,水獨處穢。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衆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福樂公主,等你真的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了就不會這麼說了。”

    福樂公主也不樂意聽了,便說:“紓兒,你跟父皇一樣,總是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卻又讓我來猜。我要是真的一個一個地去想,豈不煩死?我只不過看着它好看就練練手,又不是真的要去追尋它的意思。”

    夏侯紓笑。是啊,福樂公主說得對,如果什麼事都要去追本溯源,那人都被煩死了。所以啊,有的事情真的不能太較真。

    “云溪。”夏侯紓朝着書房外面喚了一聲,云溪立馬就跑了進來。她嘆了口氣說:“袁才人也跪了一會兒了,到底是陛下的新寵,還是不要太折他的面子,去讓她回宮去吧。”

    “是,娘娘。”云溪領命便去了。

    夏侯紓看着窗外簌簌下落的葉片,覺得心裏一下子舒坦了許多。

    “袁才人怎麼了?”福樂公主眼睛看向別處,裝作漫不經心地問。

    “沒什麼,犯了點小錯,我讓她在聚瀾殿外罰跪呢。”夏侯紓並不想解釋太多。

    福樂公主卻笑了,十分坦蕩地說:“那也是她活該!誰叫她整天沒事到處惹是生非。上次要不是梅影攔着,她還想闖我的臨楓齋呢!”

    “竟然還有這種事?”夏侯紓有點後悔自己剛纔的決定了,“之前也沒聽你提起啊。”

    福樂公主滿臉自豪地說:“這樣的事,梅影就能替我處理了。再不濟,我自己也能應付,何須勞煩到你出面?”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夏侯紓還是不希望福樂公主太過囂張和招搖,本着做她養母的本分,她還是好心勸說道:“昔恬,我很喜歡你這種疾惡如仇的性格,至少在大事上不會喫虧。但你也要明白,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正大光明地做事,多的是背後使絆子的有心人,所以在明白上善若水這四個字之前,你還得明白謹言慎行這四個字的涵義。免得日後被人當槍使。”

    福樂公主一聽立刻將小嘴翹得老高。

    夏侯紓乜了她一眼,知道小孩不喜歡聽大道理,也不急於一時,打定主意日後慢慢向她灌輸,又轉移話題道:“昔恬,過了今年,你就要滿十歲了呢。時間過得真快啊。”

    “我還覺得時間過得很慢呢。”福樂公主顯然是理解不了夏侯紓話裏的意思,自顧自的說,“你不知道我多想快些長大,這樣父皇就不會總是說我還小,這也不許那也不許的。其他人也不會覺得我還是個孩子,總是對我的是指手畫腳。”

    夏侯紓很想告訴她,小孩有小孩的苦惱,大人也有大人的苦惱,而且相對而言,大人的苦惱比小孩多得多,並不是長大了就能避免別人對自己指手畫腳。但是同時,她也很瞭解福樂公主的性格,並不打算立馬反駁她,而是順手拿起她的狼毫就着紙磨寫了起來: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爲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這是什麼意思?”福樂公主好奇道。

    “沒什麼意思,隨手寫的。”夏侯紓說得毫無愧疚,她也只不過是借用別人的名句來抒發自己的感受,也算不得剽竊。

    福樂公主笑得像一隻狡黠的狐狸,抓起未乾的紙張便往外跑,留下一句無比歡快的威脅:“紓兒,我先拿去給父皇看看你又在鬧什麼情緒!”

    夏侯紓搖搖頭,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給他看到了也無妨。

    未料獨孤徹果然中招,晚上陪夏侯紓用膳的時候,看她的眼神都似笑非笑,絲毫沒有提及她對袁才人的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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