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登鳳闕 >第324章 夜半歌聲
    吉姑是浣衣局的管事嬤嬤,見了夏侯紓既驚又喜,諂媚中帶着幾分故意的矜持。她指揮着一干宮女停下手中的活,恭恭敬敬的向夏侯紓行禮。雖然很誇張,夏侯紓也沒說什麼。只見滿院子裏晾着各式各類的衣物,嬪妃的按照等級一一分開,宮女內侍的也分開晾在旁邊。地上擺滿了裝着冷水和衣物的大木盆。宮女們一個個凍得直哆嗦,雙手因爲長期浸泡在長滿了凍瘡,又紅又腫,彷彿一掐就能滴出血來。如果說夏侯紓錦衣玉食的生活是天堂,那麼這裏真是一個人間地獄。

    吉姑指着不遠處的幹木架上的衣物對夏侯紓說:“娘娘,您的衣服都在那兒,奴婢正打算派人給您送過去呢,還讓娘娘親自跑一趟,真是奴婢的罪過。”

    “誰說本宮是來要衣服的?”夏侯紓瞥了她一眼,“近來皇后抱恙在身,不便過問宮中之事,本宮既然奉旨協理六宮,也就不得不處處周全。你們若是都當好了差,也不白費了本宮一番心血。”

    “娘娘說的極是。”吉姑笑得很勉強,“只是這浣衣局可比不得其他地方,即便是沒日沒夜的幹,都有洗不完的衣服,奴婢們自然是不敢偷懶。”

    “本宮知道你們日子苦,日後若有什麼難處只管來跟本宮說,本宮也不是不通情達理之人。都說十指連心,這些宮女的手都凍成這樣了,你作爲管事嬤嬤也得重視。先找太醫來給她們瞧瞧,不然再這麼下去這手都沒法看了,還怎麼當差?”

    “娘娘是菩薩心腸,可奴婢們也是迫不得已,若是都放去醫治了,宮裏的娘娘們的衣服可就沒法洗了。”

    夏侯紓並不理會她,只是將一衆浣衣女看都過去,最後將目光落在一雙白白淨淨的手上。素手纖纖,說的大抵就是這樣。想不到在這裏還能看到一雙這麼白淨的手。遂笑道:“你叫什麼名字?這手倒是保養得挺好,趕明兒也教教大家,除去這鑽心之苦。”

    “娘娘問話還不趕緊回話!”吉姑一面斥責那粉面桃腮的圓臉宮女一面向夏侯紓討好,“這個宮女資歷尚淺,膽子又小,娘娘可千萬別見怪。”

    那宮女倒也不靦腆,低着頭回答:“奴婢方娥,承蒙娘娘稱讚,可是奴婢並無治手良方。原本是奴婢給毓韶宮的姚姑娘送洗衣物,姚姑娘心善,見奴婢一雙手都泡爛了,便賞了些膏藥。那膏藥塗在手上冰冰涼涼的,藥效卻是極好的,奴婢用了四五次手就好了。只不過那膏藥甚是稀有,奴婢用了這麼幾次也所剩無幾,怕是治不了衆多姐妹。”

    就着她說話的當兒,夏侯紓算是弄明白了許多事。懷濟那日對夏侯紓說方娥平日裏呆頭呆腦的,照夏侯紓看來傻倒未必,裝傻倒是真的。其次,姚韻春是什麼人?一個家族沒落,又被休棄的棄婦。獨孤徹將她安置在毓韶宮不過是彌補自己某方面的愧疚,平時從不過問,她自己都入不敷出,哪來這麼多靈丹妙藥?再者,方娥一個進宮不到一年的小小浣衣局宮女,即便毓韶宮有着特殊的規矩,也不可能有資格給毓韶宮送東西。方娥與姚韻春之間肯定有着某種不爲人知的聯繫。

    夏侯紓微微一笑,對烏梅說:“烏梅,你待會派人到各宮傳話,就說是本宮的意思,浣衣局的宮女都要放三天假養傷,各宮的衣物自行清洗,不必送過來了。”

    吉姑一聽大失驚色,以爲夏侯紓是要削了她的職,生怕自己衣冠不保,忙跪下說:“娘娘開恩,奴婢們要是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地方請您儘管責罰,可千萬別讓奴婢做無用之人!”

    夏侯紓眉頭微蹙,道:“本宮只不過是想給你們幾天時間養傷,你急什麼?等養好了傷之後仍然會有洗不完的衣裳。”

    吉姑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忙磕頭謝恩。

    夏侯紓見目的已經達成也不再多留,以夏侯紓的現在的身份長留在此必定會引起不必要的猜忌,反而會打草驚蛇。如果方娥跟姚韻春真的有什麼關係,在這關鍵時刻肯定會有所交流,而夏侯紓刻意隔離她們正是爲了驗證自己的猜測。

    回去的時候夏侯紓刻意往毓韶宮那邊走,見大門虛掩,便踱了進去。姚韻春正坐在一棵落光了葉子的梧桐樹下抄書,看上去清遠而優雅。夏侯紓遠遠地看着她,忽然覺得的這樣的人生真的是太寂寞了。

    她許久才察覺到夏侯紓,遂起身向夏侯紓行禮。夏侯紓示意她不必拘禮,然後走過去,才發現她抄寫的竟是一本夏侯紓從未見過的樂譜。平常人爲求心靜多是抄寫佛經,未料她的癖好竟如此特殊。不過歷經了這麼多事還得如此平淡,想來這樂譜是功不可沒。都是愛樂之人,夏侯紓忍不住拿起那本樂譜來看,名喚《錦弦》。轉頭問話時發現她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自然,夏侯紓只當是自己眼花,隨手翻開樂譜看了會兒,便問:“這本樂譜韻律和諧,鏗鏘悅耳,不知是何高人所作?”

    她早已神色如常,答道:“這本樂譜乃亡姐在世時命宮中樂師爲民女所作。”

    夏侯紓怔了一下,那怪她剛纔會露出那樣的神情,原來這是姚槿秋留給她的,便不着痕跡的將樂譜放回原位。環顧了一眼這昔日金碧輝煌的宮殿,又道:“姑娘好靜,平日裏也不敢打擾,若是有什麼需要的只管遣人去取,宮人內侍們有敢怠慢的地方也別姑息。本宮雖不是六宮之主,但也見不得欺軟怕硬之徒。”

    “多謝娘娘關愛,民女並無所求,宮人們都待民女極好。”姚韻春平靜地答道。

    看來我是多此一舉了,想到這裏夏侯紓不由得自嘲的一笑。遂辭別她回了飛鸞殿。

    祝總管差人來報,獨孤徹與大臣商議政事,不能來與夏侯紓一起用膳了。小內侍剛走,夏侯紓便讓懷濟出去打聽近日朝堂上的動靜。

    不久懷濟回來了,說是詛咒的謠言不知爲何已經傳到了宮外,獨孤徹爲之大怒。還說近日璞王與京中大臣的聯繫越發密切,有人上疏彈劾璞王結黨營私,但是又苦無證據,沒法控告璞王。至於獨孤徹今日召幾位大臣討論何事就不得而知。另外還聽到傳言說王丞相之子王昱坤流連煙花之地染上了病。

    夏侯紓暗自冷笑,一切都已經偏離了控制範圍,但是一切又都那麼按部就班的發展着,彷彿是理所當然。不過關於王昱坤的流言倒是大快人心,都說善惡終有報,他終於嚐到了自己的惡果。只是苦了姚韻春。

    “陵王世子府可有什麼動靜?”夏侯紓又問。

    懷濟搖搖頭道:“陵王世子已經抱病數月,陛下還派了御醫前去診治,至今未見好轉。”

    “有沒有打聽到得的是什麼病?”

    “奴婢聽太醫院的溫太醫說是染上了惡疾,會傳染的,外人都不敢靠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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